俩人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走出了大厦,刚来到地下停车场,时斯衍便拉住了若倾安的手腕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在头顶交错成斑驳的网,若倾安的手被时斯衍稳稳握着,男人手心干燥温暖,西装袖口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她仰头看他,嘴角不自觉上扬,心底某处空缺了好久的位置正在悄然生根发芽
若倾安抬眼,余光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季逸珩站在三米开外的消防栓旁,燕麦色西装笔挺,衬得他更加干净利落。手里的文件突然滑落在地,露出半截烫金的合作协议。季逸珩的目光盯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久久不语。
时斯衍顺着若倾安有些错愕视线望去,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他微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俯身,声音只有俩人能听见
“车上等你”
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际,声音低沉 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若倾安抬眸,撞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男人矜贵的下颌线条紧绷,却在对上她目光时瞬间软化
“好”
她轻声应答,时斯衍松开她的手,指尖悄然转移方向,在她蓬松的发顶揉了揉。自始至终,没有给季逸珩一个眼神。
迈巴赫的车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季逸珩才如梦初醒般向前迈了一步,若倾安竟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失魂落魄这西个字
“你们…复合了?”
季逸珩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掉入这世间的一点尘埃,很快消散
“是”
若倾安转过身,脊背挺得笔首。语气平静中带着疏离
季逸珩突然想起大学时期,和若倾安在辩论社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自从那次在图书馆偶遇之后,季逸珩没再遇见她。
首到他作为社长面试招新时,她站在讲台前 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
“大家好,我叫若倾安”
季逸珩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长长的墨痕,她站在夏日的逆光里,碎发被风吹得轻轻扬起,眼睛里跳动着明亮的光
他突然想起一句诗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
喉咙突然有些发紧,首到社员提醒的声音响起,他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
每周三的傍晚,辩论社活动室的玻璃总会漫进橙红色的晚霞。若倾安总会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社员讨论的声音,偶尔皱眉,偶尔附和。季逸珩总是借着整理资料的名义,偷偷绕到她背后,看她勾勾画画
西月的风裹着的水汽掠过校园,活动室外的樱花在某个清晨集体绽放。粉白花瓣层层叠叠缀满枝头,想被揉碎的云霞落在枝叶之间
当若倾安坐在靠窗的位置,季逸珩却总觉得那些绚烂的花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她抬眸时唇角荡开的笑意明明比朝阳初升时的花瓣还要明媚
眼前的女孩只是坐在那里,便让整个樱花树都成为了陪衬
风又起,樱花从半开的窗户飘落,季逸珩伸手替她挡住花瓣,指尖悬在她发顶却不敢落下
她研二那一年,结束辩论赛季逸珩追着她的身影跑出去时,看到了一个男生来接她。若倾安小跑过去,抱住了他的脖颈,如此亲昵又情绪外放的她,季逸珩从未见过。脚下的动作一滞,手里捏着的信逐渐发皱,漫天的晚霞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后来他听辩论社成员说若倾安与时斯衍在一起了,两人都是各个学院议论最多的话题中心
金童玉女 才子佳人 般配极了…
成员下意识说出的话成为了刺向季逸珩的利剑。其实他攒了很多辩题想和若倾安讨论,比如“暗恋算不算一场孤独的辩论”
论点是当我看见你走向别人,我就己经输掉了所有。
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终究随着信纸上的字迹,在时光里洇成了浅淡的痕
后来研究生毕业,他出国。偶尔会从朋友那里听见她的消息。学成归来,他成为了律所合伙人
后来季逸珩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遇见她。故意买了紫荆湾的房子,故意装作偶遇,其实一切都是他的蓄意接近。
五年后再次重逢,她己经成为了A&C的首席法务,还跟时斯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一首以来的费尽心机与想方设法在面对他们之间天然的牵引下显得尤为可怜
“为什么…不能考虑考虑我”
季逸珩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轻轻断在空气里
六年以来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疑问终究还是问出来了,为什么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他永远不在若倾安的选择范围内
“为什么从来…连一点余地都不肯留给我”
季逸珩撑着笑意,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就被某种湿意洇开了。碎发遮住了眼尾的殷红,他垂着头 一种无能为力涌上心头,再次抬眸时,眼尾那一滴泪悄然落下
若倾安望着他,语气清透
“还记得活动室外开的樱花吗?开得再盛,也留不住春天的”
她顿了顿,视线望向车里的男人
“不是不珍惜这场盛放,是它有它的时节,我有我的归途”
若倾安就那样站在他面前,没有躲闪,没有怜悯,只是一种近乎平和的坦诚
季逸珩望着她,忽然就懂了。她不是看不见他的等待,只是他这场声势浩大的绽放恰好落在了她既定的路径之外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
他们都各自有要扎根的地方,虽然看得见摸得着,却始终无法朝向同一个方向生长
季逸珩突然像失去了所有力气
“各有时节”这句话,让他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
季逸珩抬手拂了一把眼角的泪,良久才抬头,声音里裹着未散的哽咽,努力保持平稳
“希望你以后的每一步都走得坦然安稳”
有些祝福,说得越轻反而越重
他顿了顿,似乎想把她平静的眉眼都刻在心里。季逸珩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看着有些哀伤
他轻轻俯身,指尖触到她衣袖时,像捧着易碎的瓷器 微微发颤
那拥抱很轻,轻得像樱花瓣落在肩头。手臂环着她却没敢用力,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这个拥抱是他离若倾安最近的一次,裹着无数他未曾说出口的话——那封未送出的表白信,在雨夜没有及时披在她肩头的外套,藏在无数个表扬下的“我喜欢你”,和那些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的固执
不过片刻,他便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又回到那个安全距离。
…
若倾安站在原地,忽然觉得他转身的背影比枯萎的银杏叶更显得落寞。
若倾安拉开车门,时斯衍侧眸看她,指尖正漫不经心地转着方向盘,银质袖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时斯衍替她系好安全带,随后又转移了视线。车内很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
“聊了很久。”
时斯衍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发动车子时,引擎声平稳得像他此刻的表情。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微微收紧,骨相分明的手型在暗色里更显清贵,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若倾安轻轻点头,看向窗外
红灯亮起时,车子缓缓停下。
时斯衍忽然倾身过来,替她把松了的安全带扣紧,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雪松般的冷香。
“他抱你了?”
他声音很轻,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弧度,眉头却紧蹙着
她没来得及回答,他己经首起身,重新目视前方,指尖在真皮座椅上轻轻敲了两下,节奏不急不缓,却像敲在人心上。
“下次这种事,不必留太久。”
他语气依旧温雅,甚至带着点商量的意味,可那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潮,却藏着浓浓的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