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后巷的柴垛被晒得发烫,三百多号百姓缩在阴影里,汗水和恐惧糊了满脸。赵铁匠刚举起打铁用的镐头,角落里突然窸窸窣窣钻出个瘸腿老汉——正是上月被曹军从兖州抓来的王老三。他裤腿沾满泥浆,怀里鼓鼓囊囊像揣着宝贝。
"乡亲们听俺说!"王老三哆嗦着从裤裆里掏出半块麦饼,饼渣簌簌往下掉,"这是俺藏在腚沟里带进来的,李侯爷发的赈灾粮!"他掰下一块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响,"邺城那边田税只收三成,娃娃上学堂不要钱!"
卖炭的刘二狗眼珠子瞪得溜圆:"真的假的?去年曹军说邺城人都啃树皮..."
"放他娘的连环屁!"王老三"刺啦"扯开衣襟,露出肚皮上蜈蚣似的鞭痕,"曹贼怕咱跑,抽得俺三天爬不起炕!可你们猜咋着?"他突然咧嘴笑出豁牙,"俺趁夜翻墙出去,亲眼见着邺城西郊的麦子长得比人高!"
人群嗡地炸了锅。卖菜的孙婆子挤上前:"俺侄女嫁到邺城,来信说官府发铁犁!"她从裤腰摸出皱巴巴的信纸,"看看!这按的红手印就是分田契!"
"何止啊!"磨豆腐的老李头拄着拐挤进来,"邺城医馆的大夫,白胡子华神医坐堂!上月俺亲家公断腿,愣是给接上了!"他撩起裤管露出结痂的伤疤,"瞧瞧!这伤药还是邺城学徒给的!"
徐寡妇突然扒开人群,发髻散乱得像鸡窝:"让让!都让让!"她从发髻里抠出片染血的布条,抖开来竟是块绣帕,"这是俺闺女被抢前藏的!"布帕上歪歪扭扭绣着"邺城分田,女子亦可领",角落还绣着朵蔫巴巴的野菊花。
女人们顿时炸了锅。卖胭脂的刘寡妇一把抢过绣帕:"凭啥曹贼把咱们当牲口!俺要能分田,带着娃儿单过!"
"就是!"洗衣妇张婶叉腰骂道,"上月曹军征俺家三床被褥,说是给官老爷垫马鞍!"
突然一阵铁甲声逼近,夏侯惇的独眼在火把下泛着血光:"刁民聚众!格杀勿论!"
赵铁匠刚抡起铁镐,就被长矛捅穿肚子,血溅了徐寡妇满脸。王老三被马蹄踩断瘸腿,仍死死攥着半块麦饼嘶吼:"去邺城...分田..."
次日晌午,西市口粥棚前排队的百姓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咣当"一声,满脸煤灰的孙大锤跳上空粥桶,手里举着块亮闪闪的玩意。
"老少爷们儿瞅瞅这个!"他晃着手里的银矿石,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邺城的矿工每月能挣五石粮!受伤了还有医官治!"说着"刺啦"扯开裤腿,露出结满血痂的伤疤,"瞅见没?这是华神医用羊肠线缝的!分文不取!"
人群嗡地骚动起来。打铁的张瘸子挤到前头:"吹牛吧?官矿不抽七成税?"
"抽个球!"孙大锤啐了口血痰,"邺城官矿抽三成,余下的能换布匹盐巴!上个月俺还给媳妇打了银簪子!"他从怀里摸出根歪扭的簪子,"就这成色,在许昌得卖三匹麻布!"
买菜的老婆子们交头接耳:"听说邺城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每月领粟米..."
"何止!"货郎李西蹿上柴垛,"俺表兄在邺城贩布,说那边官办学堂的娃娃,中午管饭还有肉汤!"他模仿孩童腔调,"'肉汤泡馍,神仙不换~'"
突然马蹄声如雷,曹军骑兵撞翻粥棚。孙大锤被长矛捅穿肩膀,仍嘶吼着把银矿砸向骑兵:"李侯爷的兵就在城外!开城门迎王..."话音未落,头颅己滚进阴沟。染血的银矿被个鼻涕娃捡起,攥在手心像捧着宝贝。
当夜三更,南门臭水沟"哗啦"钻出个黑影。徐寡妇带着十几个妇人,簪子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快!搬开这石块!"徐寡妇指甲抠出血,突然听见墙根下窸窣作响。白天捡银矿的鼻涕娃蹲在阴影里,童声稚嫩:"邺城麦,三尺三,娃娃笑,老人安..."
"小兔崽子不要命了!"徐寡妇刚要拽他,却见娃儿从怀里摸出个草编蚱蜢:"邺城货郎教的,说这是'信物'..."蚱蜢肚子里竟塞着布条:"辰时三刻,西门火起为号!"
突然火把大亮,曹纯的钢刀映出徐寡妇惨白的脸:"贱婢找死!"
手起刀落,这十几个妇人被曹纯及巡夜兵当场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