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日,是雪下得最大的一日。
漫天飘落的雪花,很快覆盖住了先前还未化的雪,阵阵寒风吹过,又裹着雪飞散。
这样的天儿,外头的红灯楼,红绸子都被卷的瞧不清什么了,也少了点年关的热闹。
今日,太子照例要带着太子妃入宫赴宴,崔侧妃、胡昭训也不例外。
可一早,崔侧妃便说身子不爽利,怕是去不了了。
原先皇后恩典,沈春颐有孕,今日可破例随着太子入宫,只不过这事沈春颐不知道,他就替她回绝了。
沈春颐的孩子能保到今日实属不易,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他会早些回来去瞧瞧她的。
沈春颐一觉睡到了巳时,见西下寂静,唯有辛嬷嬷在床榻下打盹,不由的觉得孤寂。
今日除夕,也不知阿娘冷不冷,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她。
哪怕商鹤亦说若是她思念阿娘,可以写信送去广安寺,但总归见不到,看着彼此的字都会觉得悲伤。
沈春颐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辛嬷嬷便立马睁开了眼,昨夜她守了一夜,确实没歇好,偏偏丹蕊有些头痛,她怕是风寒,不敢让她在沈春颐跟前伺候了。
“承徽醒了?老奴扶您起来。”
沈春颐瞥了眼窗外,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到,“外头还在下雪?”
“瞧着是,承徽可是觉得冷了?”辛嬷嬷说着便要起身去喊人加些炭。
沈春颐垂眸,扯了扯嘴角,“不冷。”
屋里暖的如同春日般,怎么会觉得冷。
只是笑不出来而己。
今日对她而言没什么特别的。
*
入了夜,外头热闹依旧,烟花炮竹声夜不断,可传不到沈春颐耳中。
商鹤亦来时,沈春颐正拧着眉,看窗外落雪,唇角弧度比霜纹还浅,连他走入都没察觉到。
这样的沈春颐,比平日里瞧着多了几分清冷和疏离,商鹤亦是有些陌生的。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很轻,怕惊着她。
沈春颐蓦然回神,却己被人握住了手,有些凉,凉到商鹤亦指尖都颤了。
“殿下来了。”
她的笑,瞧着让人莫名揪心。
见她不答,商鹤亦状似无意地又问了一遍,“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沈春颐凝视着他,愁绪化作泪水盈满眼眶,“妾身在想,若是没有殿下,妾身此时怕正跟阿娘瑟缩在榻上......”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掉着泪,将头埋得很低。
商鹤亦见她这副模样,心中那股子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过些日子,孤便让人接你阿娘过来。”
“多谢殿下,若阿娘瞧见女儿得嫁良婿,定然会安心的,身子也能好不少。”
良婿?
沈春颐这话有些僭越,她不过是太子身边的妾室,就是侯夫人也不敢称太子为婿。
可商鹤亦不甚在意,姑娘家嘴上说的话,多是为了讨他欢心。
但从沈春颐无意间说出来,倒像是对他痴心一片。
“今日除夕,有何想要的,孤都应你。”
闻言,沈春颐从他怀中仰起头,眉梢弯弯,含情脉脉的看向他,“妾身没什么想要的,只盼着新的一年殿下能日日开怀,不再蹙眉。”
她说着,抬手抚上他的眉梢,一点点抚平,“殿下笑起来的模样,极其俊俏。”
商鹤亦喉头滚动,却不禁失笑,“这便是你的心愿?”
未免有些太过简单了。
能从他这里得赏的时候不多,可他给了沈春颐两次,偏偏她每次都不为自己,只为他。
“殿下没有忧心事,那便能多来看妾身几次,这样,妾身就知足了。”
“妾身从不奢求独占殿下,可殿下待妾身实在是太好了,让妾身衣食无忧,活得这般体面,所以便想着若殿下有了烦心事,妾身也该为殿下抚平眉头才好。”
沈春颐痴痴的看着他,眸中还有些迷恋和爱意。
她说的是实话。
哪怕商鹤亦对她没有宠爱,但确实是因为他,自己才能有如今的荣华富贵。
“殿下,妾身愿殿下往后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商鹤亦不是一个人的夫君,满院女人,谁也不是他的妻,她们不爱他,爱的是他的身份低微,她们没有真心,所以他也从未将她们放在心上。
只有沈春颐看他时眼中含着柔情情愫,会说这些让他心软的话。
是个要攀援他的凌霄花,却又从不借着他的高枝炫耀自己。
可沈春颐更想做个菟丝花。
看起来柔弱弱小到要攀着旁的枝子才能活下去,可实则只是故意示弱接近你,为的就是一点一点慢慢蚕食掉你。
菟丝花确实不能独活,但也不是依附谁而活,它只是想让自己活。
商鹤亦有些许动容,看向她的目光也愈发灼热,温情,可他说不出什么腻人的话。
“那孤便祝你永绥吉劭,也祝咱们的孩子常乐安康。”
沈春颐贴在他的胸口,“殿下喜欢男儿还是女儿?”
“都好,他是孤的第一个孩子。”
对于这个孩子,商鹤亦心中满是期待,不知道孩子是不是跟沈春颐一样,乖巧,反正像沈春颐哪里都好。
就是不要像她一样软弱。
那可担不起他长子的担子。
“那殿下有没有想好他的名儿。”
商鹤亦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孤为他想好了小字,若是男郎便叫晏儿,若是女郎便叫晗儿,如何?”
他的长子长女,父皇大概是要赐名的,他便选了小字。
沈春颐挑起眉梢,心里头思索着这个名儿的寓意。
“好听,真好听,比妾身的名儿好听。”
商鹤亦着她的手,又抬手挑起她的发丝,“阿枳就很好听。”
他很喜欢她的小字,同她这个人一般,听着便是个乖巧的。
“孤今夜不在这陪你了,你早些歇下。”
明日元日,虽说要休沐,但他要与太子妃入宫给皇后请安,若是歇在沈春颐这儿,怕是会扰了她的梦,她现在得多睡会儿。
“嗯,那殿下早些安歇,妾身便祝殿下裁悲且减思,能够安然入梦。”沈春颐知道他夜里睡得并不好。
商鹤亦面上无异,给她掖了掖被褥,心里头却因为她这一句话而涌出了暖意,她是第一个在她要走时不觉得失落、失望的,也是第一个会祝他安梦的女子。
可他并未醉酒,还是清醒的,哪怕沈春颐是特别的,他多宠她些就是了。
其他的,他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