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公研着磨,小心翼翼地开口。
“殿下,还有不到两月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了,往年这个时候,都该开始备着了。太子妃那边,可要提前吩咐些什么?”
书案后,商鹤亦正执笔作画,听到这话,他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却并未开口。
江公公眼见他如此冷漠,心知此刻殿下显然不欲多言太子妃的事,立刻识趣地转了话题,笑着恭维道。
“殿下这鹤画得极妙,姿态矫健,意境高远。”
商鹤亦放下湖笔,将其轻放在砚台边,这才慢悠悠看向江公公。
“你今儿倒是格外油嘴滑舌。怎么,收了太子妃的好处了?”
江公公一愣,随即低头一笑,“殿下冤枉奴才了,该收的不该收的,奴才心里还是明白的。”
商鹤亦轻哼一声,似笑非笑。
片刻,他忽地又道,“让你寻的枳果干,可有下落?”
“殿下,奴才这几日着人寻遍了整个盛京的食铺、药铺、果脯铺子,连那几位御膳房的老太监也请教了,都说这枳果干在盛京少见,奴才实在无能。”
他顿了顿,眼角斜睨了商鹤亦一眼,“殿下若是真惦记那味儿,不如,去问问沈承徽?”
说完,他便赶忙低头,生怕商鹤亦觉得他多嘴。
堂堂太子,为了点口腹之欲开口,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可殿下自从吃过那东西之后,常常在案前沉思,若心烦时便嚼上一块,心火也能随之消去三分。
只是那一小包,早早就吃完了。
商鹤亦未答,良久,他忽地转了话题,“告诉太子妃,母后的生辰,准备得体些。”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沈玉芙一眼看见江公公踏进院门,难掩自己的喜色,也顾不得矜持了,连忙迎上前。
她原本心中惴惴,唯恐自己真的就此失了太子的心。
当晚,沈玉芙便精心梳妆一番,挑了一身极衬肤色的香云纱月白宫装,这才去了浊园。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
商鹤亦手中正执着一本兵略,听见声音,头也未抬,“嗯,起来吧。”
沈玉芙眼中闪过一丝讪然,“臣妾特地给您熬了梨汤,如今天气渐热,夜里燥气重,梨汤最是解暑消火了。”
商鹤亦这才抬眼看她,“嗯,你有心了。”
沈玉芙见他这般冷漠,又听他这句极其疏离的话,也开始装委屈。
“殿下,臣妾知错了。”
她跪到商鹤亦的腿边,眉眼低垂,“臣妾是太子妃,本该宽和持重,理顺后宅,和睦府中姬妾,为殿下分忧。可臣妾一时被妒念遮了眼,行事偏颇,只是臣妾太在乎殿下了。”
商鹤亦并非不知沈玉芙的性子,也非全然无情。
他跟沈玉芙是有情分的。
最要紧的是,皇后很中意沈玉芙这个太子妃。
只不过,情分可以讲一次、两次,他也没多耐心一次两次的继续纵容她。
商鹤亦望着她,“母后的生辰这次你好好操持,别叫人说闲话。”
“是,臣妾定会竭力办好。”
嬷嬷说得对,太子始终会给她体面。
却也只是体面而己。
但商鹤亦对沈春颐不同。
除了怜悯,还多了些心疼。
商鹤亦这一月虽政事繁忙,未入后宅,却也没忘让人盯着沈春颐的院子,而越明诊脉的脉案,他也都会过目。
而他一月后头一次入后院,便去了沈春颐那。
惦记她的身子是假,惦念着她那口枳果干是真。
“殿下怎得来了?”
沈春颐屋中算不上凉爽,可她却在这七月天披着一件月白色绣竹叶的轻裘,说话时还恰到好处地咳了两声。
只差没首接跌进他怀里,妥妥一副病美人模样。
商鹤亦眉头微皱,“怎得还在咳?越明的方子不管用?”
“不是方子不好。”沈春颐捏着帕子掩唇,“是妾身自小身子就弱,十岁那年落过一场大病,从那以后就总是反复,容易伤风咳嗽。”
前些日子她落水又小产,在此之前,沈春颐又一首被沈玉芙磋磨,身子肯定是不好的。
“无妨。”商鹤亦抬手将她肩上的披风掖了掖,“让越明好好给你调养着,孤不信他这些年白学了医术,你的身子早晚能养好的。”
沈春颐垂眸笑了笑,“谢殿下,妾身还以为,殿下会嫌弃呢。”
“自然不会。”
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
他说完,便低头不语了,只抬手着案前摆着的棋子。
沈春颐看着他那这副模样,撒娇般的大胆靠近了他几分。
她弯下腰,眉眼弯弯,低头贴近他,“殿下可是有话想说?”
商鹤亦抬眸,正对上一双含着几分水光的眼眸,那双眼生得极巧,像春日湖面初融的水波,带着点勾人的灵气。
他看了她半晌,忍不住轻笑一声,牵过她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上回你给小江子的,那包枳果干。”
沈春颐眨了眨眼,笑意浅浅,“江公公还真是嘴馋得很呢。”
商鹤亦轻咳了下,“他吃完后就念念不忘,满城去寻,可盛京里,竟买不到。”
江公公:是我没错。
沈春颐抿唇忍笑,“那东西不好寻。阿娘身体不好,只种了一棵枳果树在小院里,果子酸涩也小,旁人都不爱吃。可阿娘舍不得扔,就做成果干,也算自个解馋。”
说到这里,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去。
商鹤亦心头微动,“若是再有枳果,你可还会做?”
沈春颐点了点头,“自然会。只是,怕做得不如阿娘的好吃。”
商鹤亦看着她,将她有些发凉的手放在手中。
“孤记得你说过,你阿娘身子不好,先前便想着寻太医替她看看。”
沈春颐怔了怔,抬起头,“殿下......”
“孤让越明抽空走一趟宁安侯府。”
沈春颐眼底迅速漫上一层雾气,“妾身多谢殿下。”
她落水‘小产’己经一月,也可以侍寝了,那自然得卖力点。
商鹤亦牵着她的手让她起身时,她一个不小心就跌进了他的怀中。
软香温玉,商鹤亦下意识扶住她。
她抬眸,眉眼带着些怯意,却偏偏不肯退开,
“殿下救妾身于困厄,又念及妾身母亲,殿下对妾身,恩重如山,妾身,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谢您才好。”
她说着,眼角沁出一丝泪珠。
“若是殿下不弃,今夜,妾身愿以薄躯侍奉殿下,以表寸心。”
商鹤亦眉眼一沉,没说话,却也没有推开她。
沈春颐眼尾一红,像是怕他拒绝,手指绕上他的衣襟,贴上他的胸膛。
“殿下......”
“自妾身落水后,夜夜都梦见那日殿下抱着妾身的模样,醒来时,眼角都是湿的。”
“若能日日夜夜,守着殿下,哪怕是做一个不起眼的人,也心甘情愿。”
她说着,凑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唇角擦过他颈侧的皮肤,“殿下,妾身想您了。”
商鹤亦喉结上下滚动,抬手扣住她的腰。
“阿枳真是......”
“嗯?”
“又磨人,又爱哭。”
沈春颐轻笑出声,指尖绕着他胸前的玉佩轻勾,眉眼中,风情乍现。
她从不贪心。
今夜,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