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檀香自鎏金香炉中悠悠飘出,丝丝缕缕地在空中弥漫开来。
那淡雅的香气与张公子身上独特的柠檬草和薄荷混合的香味相互交融,奇异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竟给人一种别样的新奇之感。
雕花窗外,丝竹之声隐隐传来,伴随着歌女婉转的吟唱和舞姬轻盈的步伐声,热闹非凡,处处洋溢着歌舞升平的景象。
然而屋内却仿若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一片静谧,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张公子颤颤巍巍捧着茶盏,盏中茶汤泼洒在靛青袖口。众人皆敛目垂首,连呼吸都压得极轻,唯余廊下铜漏滴答作响。
江鱼白指尖按在眉骨处轻揉,云锦楼猫妖娶亲的传言分作两桩悬案:其一是后花园新近挖出的三具骸骨,其二是楼内夜夜回荡的猫叫与诡谲异状。
三具骸骨胸腔尽碎,指骨断裂处可见深深抓痕,肋骨断面泛着暗褐血锈。
白骨间零星粘连的腐肉己呈灰绿色,散发着刺鼻的尸碱气味,腕骨处还缠绕着半截褪色的云锦缎带 —— 正是云锦楼招牌的天水碧纹样。
江鱼白抽出素绢铺展在檀木案上,羊毫饱蘸浓墨,瞬息间勾勒出三道交错的抓痕——骨节裂痕呈辐射状迸开,指骨断面斜削如刃,附着的腐肉虽己斑驳,仍能看出撕扯时的惨烈。
“这些伤痕绝非寻常猫类所为。”他笔尖重重一顿,墨点在纸上炸开,“寻常家猫抓人,爪痕多是细长浅表,可这白骨上的抓痕深可见髓,间距足有五寸,分明是在野外厮杀惯了的散养猫妖利爪所致。”
说罢,他又抽出另一张薄纸,笔触骤然变得轻盈,寥寥几笔便绘出个小巧的梅花印。
新画的爪痕仅有三寸间距,爪尖圆润,连模拟的木屑飞溅痕迹都透着几分憨态:“今日在云锦房梁发现的爪印,圆润无钩,连木头上的划痕都带着收力的弧度。”
他将两张图纸并置,指尖分别点在截然不同的爪痕上,“一个是饱经风霜、厮杀无数的散养恶妖,一个是被悉心照料、不知世事的家养小妖。难怪一个嗜血如狂,一个只知捣乱取乐。”
烛芯突然爆开一朵灯花,江鱼白望着摇曳的光影冷笑:"杀人者爪锋如刀,戾气深重;捣乱者爪钝毛软,不过是贪玩小妖。看来这云锦楼里,藏着一明一暗两只猫。"
“啊?”鸨公吓的瑟瑟发抖,“这怎么还有两只猫妖呢?”
“不管这春华楼里藏着几只猫妖,今日我定要带云锦走。你,赶紧把她的身契交出来!” 张公子一脸不耐,声音拔高,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说罢,他轻轻握住云锦白皙纤细的小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脸上瞬间换上温柔的神情,深情款款地开口,“云儿,莫怕。有我在,往后定会好好护着你、照顾你。”云锦低垂着眼睫,两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张公子,不是我们不愿将女儿嫁给你,实在是楼内的情况您也知道。” 鸨公微微欠身,脸上堆满了无奈的笑意,眼神中透着几分忧虑,“这楼里接二连三出了怪事,猫妖传言闹得人心惶惶,我们也是为云锦的安危着想啊。”
“对对对,云锦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鸨母忙不迭地点头附和,脸上的粉黛在烛火下微微反光。
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语气里满是恳切,“您怜惜她是她天大的福分,可猫妖的事您也清楚,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如何能安心?我们一定是得确定没问题才能把她平平安安地交给你啊!”
江鱼白瞧着鸨公与鸨母那副满脸堆笑、言辞恳切,却难掩虚情假意的模样,心底泛起一阵厌恶,不着痕迹地撇过眼去。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张公子腰间悬挂的香囊,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陡然一凝。
那香囊的样式他记得清楚,张公子仆从的身上也佩戴着一个,如出一辙。而且,这香囊中散发出来的味道颇为独特,是柠檬草混合着薄荷的香气。
他知晓,柠檬草和薄荷的味道对于寻常人来说,清新宜人,可对于猫类而言,却有着特殊的效用,能令它们本能地避开。
想到此处,江鱼白心中不禁泛起嘀咕:这张公子看似对云锦情深意笃,可身上香囊的味道却大有文章,难道他早就知道春华楼里有猫妖之事,甚至与这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江鱼白着下巴,细细思索了起来。
半晌,廊下的铜漏 “滴答” 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江鱼白下意识看了看时间,随后缓缓起了身,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他微微转头,目光似有意无意地落在张公子身上,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情深意切,张公子想必也不会在乎多等个几天。”
“毕竟人活着什么都有,若是死了,一切可就成空了。” 话语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张公子脸色瞬间一僵,原本急切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尴尬与不悦。
他下意识看了看身旁的云锦,只见云锦用那双胆怯的眼睛望着自己,眼中满是依赖与期待。
张公子心中一软,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最终还是微微叹了口气,勉强答应了下来:“罢了,就依江修士所言,我再等几日便是。”
“那这猫妖?”鸨公急切道,脸上满是担忧与不安,额头上甚至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云锦姑娘的房中有我布下的阵法,若是被触动我会有所察觉。明日我还会再来一趟。”江鱼白微微抬眸,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抬手轻轻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接着道:“此阵蕴含灵力,寻常小妖难以破解。那猫妖若是敢再来,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多谢江修士!多谢江修士!”鸨公和鸨母连忙躬身致谢,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
张修士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旋即又恢复如常,强装镇定道:“有江修士出手,定能降伏那猫妖,保云锦平安。只是还望江修士早日解决此事,我实在放心不下云锦。”
说罢,他看向云锦,眼神中满是关切。 云锦微微垂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轻声道:“多谢江修士搭救,云锦感激不尽。”
江鱼白微微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心中暗自思量着众人的反应,转身迈步向门外走去,衣袂在风中轻轻飘动,留下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说罢,江鱼白便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此时的月华城,虽己入夜,却并不宵禁。街道两旁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暖黄色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映照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街边许多商家摆着摊位贩卖商品,吆喝声、谈笑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江鱼白己经有许多年没有感受到这样浓郁的烟火气了,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他穿梭在人群中,大包小包地买了许多当地的特色吃食,脸上洋溢着兴高采烈的神情,仿佛回到了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时光。
当他满心欢喜地回到客栈,打开房门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却陡然僵住。
只见施华依窗凭靠,眼神悲戚,泪水正无声地从她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地打在窗台上。屋内,客栈伙计送来的午膳和晚膳原封未动,饭菜早就没了热气,变得冰冷生硬。
江鱼白的心猛地一沉,原本轻快的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他缓缓走进房间,难过地看着施华,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