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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内喧嚣依旧，那杯颜色鲜艳的果酒停在半空，递过来的那只手属于一个面容端庄的女子，她自称“无当经理”。
螭霄盯着那杯酒，又扫过围在身前的几张面孔——热情活泼的“龟灵主管”、面黑声洪的“赵组长”、气质冷冽的“金灵人事”、温和推眼镜的“多宝财务”。
熟悉又陌生。
脑海中两个世界剧烈碰撞，撕扯着他的认知。
封神战场的血腥与眼前觥筹交错的“现实”，哪个才是真？
三位师姐消散的流光，与这些人的笑语寒暄，哪个才是刻骨铭心？
他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喉咙干涩地滚动了一下。
“你们……是谁？”
话音落下，仿佛有人按下了暂停键。
嘈杂的音乐、喧闹的谈笑、杯盘碰撞的声音……一切戛然而止。
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一张张脸孔转向入口处，首勾勾地“看”向他。那并非视线，更像是一种无形无质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能感觉到，那些原本带着“善意”的面孔，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而冰冷。
“嘿！驰霄！”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后拽。
是涛子，他不知何时脱离了酒桌，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对着那几位“领导”连连点头哈腰。
“不好意思啊几位领导！驰霄他……他这两天发高烧，脑子有点糊涂，刚才又被灌了几杯，这是跟大家开玩笑呢！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涛子一边解释，一边用力捏了捏螭霄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随着涛子的解释，那股凝滞的压力似乎有所松动，宴会厅再次响起低低的交谈声，恢复了些许“活络”的气氛，只是那热闹显得格外虚假。
自称“无当经理”的女子收回递酒的手，与其他几人交换了一个难以捉摸的“眼神”，最后深深地“看”了螭霄一眼，那“目光”复杂，似乎包含了惋惜、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随后，她们不再多言，转身融入人群，消失在喧闹中。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涛子将他拉到角落的沙发上，压低了声音，“魂不守舍的！我看你状态不对，实在不行，一会儿趁没人注意，你偷偷溜回家休息吧。”
螭霄没有回应，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蜷缩在沙发里，双手抱住了头。
无数混乱的画面在脑中翻腾，龙吟枪的冰冷触感、三霄师姐消散前的嘱托、老子那漠然的面孔……以及眼前这光怪陆离、处处透着诡异的“现实”。
“涛子！这边！三缺一，快来！”不远处有人招呼。
几个穿着同样工服的“同事”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拉起涛子。“走走走，就等你了！”
涛子回头望了望角落里的螭霄，见他依旧低头不语，迟疑了一下，凑近小声道：“我把他们打发了就过来找你，你别乱跑啊。”
说完，便被那几人簇拥着，消失在另一端的牌桌旁。
角落里只剩下螭霄一人，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模糊而遥远。
......
殷商大营，中军帅帐之外。
夜风呜咽，卷起沙尘，带着肃杀与悲凉。
两道流光几乎不分先后，悄无声息地落在帐门前数步之遥。
白衣胜雪，清冷如月；青裙曳地，妩媚天成。
正是自华山赶来的杨婵，与自朝歌疾驰而至、己恢复九尾狐真容，隐去狐尾的苏婉儿。
二人甫一落地，便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
气息碰撞，虽无敌意，却也谈不上友善。
她们相互打量，一个手持宝莲灯，灯火摇曳不定；
一个周身隐有魅惑之气流转，眸光深邃。
只一瞬间的对视，便己明了对方来意。
无需言语，她们同时向前一步，立于厚重的帐帘之前。
清冷与妩媚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同时响起，带着同样的急切与决然：
“轩辕坟九尾狐，苏婉儿。”
“华山杨婵。”
“求见！”
帐内，原本凝重的气氛，再次被这帐外的声音打破。
多宝道人、赵公明、龟灵圣母等人皆是一怔，齐齐看向帐门方向。
这二人怎会在此刻前来？
通天教主的神念微微一动，那双洞悉万古的圣眸似乎穿透了帐帘，落在了外面的两道身影上。
无当圣母起身，快步走到帐门处，掀开帘幕，将二人让了进来。
苏婉儿与杨婵步入帐内，立时感受到那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压抑与死寂。
她们的心同时向下沉去，那股不祥的预感在此刻得到了印证。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床榻——那个静静躺着、面无血色、气息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身影，正是她们心中牵挂之人。
通天教主的神念转向二人，手指于袖中微动，似在掐算。
片刻后，他原本微蹙的眉头竟缓缓舒展开来，只是面上依旧沉肃。
“不知二位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圣人开口，声音平淡，却自带威严。
苏婉儿与杨婵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措辞。
她们再次看向对方，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同样的焦灼与决心。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们身上，无形的压力让她们感到些许不自在。
苏婉儿率先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对着通天教主的神念深深一礼。
“晚辈苏婉儿，感念螭霄道友身有危难，心绪不宁，特此前来探望，看是否能尽绵薄之力。”
杨婵紧随其后，亦是敛衽行礼，同时将手中的宝莲灯托起，灯芯处的蟠螭光影明灭不定，虚弱不堪。
“晚辈杨婵，与螭霄曾有约定。方才察觉此灯内他留存的精血气息黯淡无光，恐遭变故，故此前来了解情况。”
通天教主听完二人的话，微微颔首，便不再看她们，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床榻上的螭霄身上。
无当圣母走到二人身前，将螭霄心魔缠身、神魂欲散、主动放弃生机的凶险状况，低声告知。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苏婉儿和杨婵的心上。
她们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阵阵抽痛。
“可……可有救治之法？”她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出，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无当圣母看向通天教主，见师尊没有表示，只能艰难地摇了摇头。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二人淹没。
就在这时，苏婉儿猛地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上清圣人！”她再次对着通天教主行礼，“我九尾狐一族，传承上古秘法，可短暂感知他人灵魂，洞悉其神魂状态。晚辈愿冒险一试，进入螭霄道友识海，探查其心魔根源，或可助他寻回生机！不知圣人意下如何？”
通天教主的神念终于再次转向她，声音平淡无波：“方才无当己经言明。神魂入体，凶险万分。若螭霄神魂最终溃散，后入者亦将随之魂飞魄散，永堕沉沦，再无轮回之望。此等后果，你可想好了？”
苏婉儿毫不犹豫，重重叩首。
“晚辈，想好了！甘愿一试！”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杨婵也毅然开口，声音清冷而坚定。
“圣人！我手中宝莲灯，乃天地初开、女娲娘娘补天遗留之五彩神石，于天火中受日月精华滋养孕育而生，为先天灵宝。此灯不仅善于攻防，更蕴含一丝开辟之初的生机与秩序之力，或可引渡守护神魂。晚辈亦愿冒险，以宝莲灯护持，随苏道友同入螭霄识海，助他脱困！”
通天教主看着杨婵手中的宝莲灯，圣眸中光华流转，仿佛透过那跳跃的灯火，看到了遥远的时空与因果纠缠。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尔等己知其中利害，却仍执意如此，本座亦无权强行劝阻。”
他略作停顿，看向帐内诸弟子，“也罢。此事便定于明日。届时，由尔等为她二人护法，确保万无一失。”
苏婉儿和杨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那里看到了如释重负，以及更加沉重的心。
她们再次行礼，默默退到一旁。
通天教主的神念扫过众人，最后在螭霄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化作一道青光，消散无踪。
帐内气氛依旧凝重，众人随着多宝道人退出螭霄的营帐。
刚一出来，无当圣母便忍不住上前一步，对着通天教主神念消失的方向，忧心忡忡地开口：“师尊方才……为何会允准此事？此举太过凶险！若她们二人，尤其是那杨婵，在营中出了意外，天庭那边……怕是难以交代！这封神量劫，恐生更大变数！”
多宝道人亦是面带疑虑，赵公明和龟灵圣母更是急得不行。
夜风中，仿佛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带着圣人独有的、洞穿时光的深意。
“她们与螭霄之间的因果牵连，远非尔等所想那般简单。”
通天教主的声音在他们心底响起，“此劫，既是螭霄之劫，亦是她们之劫。是劫是缘，自有定数，却也存变数。明日，尔等只需尽心护法便是。为师……亦会留意此间。”
多宝道人等人闻言，不再多问，只是面色愈发凝重。
无当圣母望向那依旧紧闭的帐门，又抬头看了看深邃无垠的夜空，将所有的担忧压在心底，开始默默盘算明日护法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