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碾过朱雀大街青石板,十一道身影在棠花灯影里织就暗潮。
苏晏的深青袍角始终距我三寸之遥,玄玉算盘的轻响如丈量好的标尺,将熙攘人潮挡在松烟墨香之外。
其余九道气息在身后交错成网,每一步都踏着未言的硝烟。
南宫昭的赤足忽然点过酒肆招旗,金铃索缠住临街二楼的雕花阑干。
他借力旋身时,十二枚金铃齐颤,惊得前方老妇竹篮倾斜。
"小心!"靛蓝广袖如流云拂过,花弥托住散落的柑橘,腕间银铃轻晃三声,人群霎时被异香引着往右涌去。
苏晏的算珠声陡然急促,我左袖却被慕容隐的药玉镯勾住:"前方冰面未清。"
他指尖银针挑飞暗处碎石,月白广袖拂过的青砖地,恰露出能让两人并肩而行的空隙。
燕无羁的重剑突然出鞘三寸,玄铁剑穗扫落檐角积雪。
纷纷扬扬的雪片里,暖黄光影斜切而下,慕容隐将我往左轻带半步,却正迎上顾明璋的焦尾琴匣。
"《幽兰》第七卷有云,音律可调步履。"
他抚过琴弦的指尖微勾,三丈外酒旗忽被罡风扯动,人群如潮水分涌。
苏晏的算盘突然迸响,檀木珠滚过青砖地的轨迹,竟将分涌的人流导回原处。
他俯身拾珠时,深青衣摆如屏障展开:"殿下当心,朱雀桥头石板有裂。"
云鹤归的靛蓝广袖拂过糖画摊子,鹤顶红在麦芽糖浆里晕开绯色:"老丈,这凤凰糖画可愿换我半钱金粉?"
摊主眼神忽而涣散,木勺勾勒的糖丝便偏了方向。
金灿灿的凤凰双翼舒展,正挡住拓跋野掷来的酒坛。
谢清岚的玄铁枪尖忽挑飞糖画,滚烫糖浆泼在青砖缝里,凝成道琥珀色的界。
裴清让的剑鞘横扫而过,十二盏琉璃灯在空中排成屏障,火光将苏晏的侧脸映得明灭不定。
顾明璋的冰蚕丝弦倏然绷紧,琴音化作无形楔子钉入人群缝隙。
慕容隐的药箱暗格轻响,雪青药粉随风散入喧嚣。
三五个孩童忽然嬉笑着冲来,手中风车正卡在苏晏与我之间。
"小心扎伤。"
花弥的靛蓝广袖翻卷如浪,风车化作纷扬彩纸,却露出后方空荡的廊桥。
苏晏忽然执起路边摊的竹骨伞,伞面绘的《九域图》在灯下流转:"殿下,雨来了。"
伞骨转动的刹那,檐角积雪化雨倾落,其余九人俱在伞外。
燕无羁的重剑插入青砖,剑气激起水幕如墙。
拓跋野的酒坛在雨中裂成瓷刃。
我望着伞沿垂落的雨线,忽觉苏晏的算珠声比雨滴更密。
亥初的宫灯漫过王府照壁时,苏晏收伞的弧度恰挡住门扉缝隙。
慕容隐的安神香丸自右侧递来,却被伞骨轻巧挑落。
顾明璋的琴匣将将抵住朱漆门槛,拓跋野的皮靴己卡进青石砖缝。
"诸位辛苦。"
苏晏忽然转身,算盘珠碰撞声惊碎满庭细雨,"明日北疆军饷对账,我与殿下要议事。"
深青袍摆扫过门槛的刹那,九道影子在照壁上绞成死结。
檐角铁马撞碎最后一声更漏,我望着廊下滴水的棠花灯,忽见灯罩上嵌着片檀木算珠——正是苏晏崩落的那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