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正三刻的更漏声惊醒了檐角铜铃,醅骨姑姑撤下最后一道甜白釉茶盏时,鎏金托盘边缘的缠枝纹正巧映出窗外新月。
我望着青砖地上渐渐拉长的宫灯影子,忽见衔珠捧着朱漆描金托盘碎步而来,数个玉牌在烛火中泛着幽光。
"请殿下择今夜侍君。"
“嗯???”
鎏金香炉里新添的鹅梨帐中香突然呛喉,我盯着托盘里码放整齐的绿头牌,玄木底托上的金漆字迹刺得眼眶发酸。
最前排那块墨玉牌上刻着"苏"字,裂痕处填着金粉,像极了前世碎屏手机上的蛛网纹。
衔珠捧着鎏金名册近前时,我闻到她袖间沉水香里混着极淡的药味:"按例戌正呈牌,您上月说要把南宫侧君的牌子往前挪三格......"
她指尖点在某个玄色木牌上,那处金漆"南宫"两字被得发亮。
“就这样吧,不用动了。”
我突然按住狂跳的太阳穴,零碎画面闪过——玄衣女子将某个玉牌掷出殿外,碎玉声里混着沙哑的"滚";月夜窗棂前有人披着深青大氅研墨,袖口暗纹与苏晏的衣料如出一辙。
托盘最上方躺着块羊脂玉牌,温润光泽中沁着血丝般的红纹。
指尖触及"谢"字的刹那,暖阁忽然漫开松墨清香,恍惚见有人立在梅树下吹埙,素白广袖被风雪卷得猎猎作响。
这记忆分明不属于我,却让胸腔泛起细密的疼。
最末那块紫檀木牌镶着金丝边,异域纹样间嵌着"拓跋"二字。
翻至背面时,指甲在某个凹凸处刮出暗红色泽,凑近细看竟是干涸的血迹。
铜镜突然映出我苍白的脸色,九鸾衔珠金钏不知何时己嵌进腕间皮肉。
"上月侍寝录可要呈阅?"
衔珠的声音惊落了梁间积尘,她手中靛蓝封皮的册子像块烙铁。
“嗯???”
我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日期与朱批,突然看清某页角落的小字:"亥正三刻,萧侧君送醒酒汤,留宿西暖阁"。
墨迹旁竟画着柄小剑。
指尖无意识着"裴"字玉牌,触感温凉。
忽见牌角刻着极小的莲花,与妆奁里那方染血帕子上的绣纹重叠。
最奇的是"慕容"与"云"字牌并排放着,玉牌边缘的磨损痕迹竟能严丝合缝地对上,仿佛曾被主人反复拼合又分离。
"花侧君送来新调的安神香。"
镜枢捧着珐琅香盒近前时,我闻见熟悉的南疆草木气息。
这与晚膳时那道冰镇牡丹脍用的蘸料香味相同,而花弥的绿头牌上,正巧沾着抹未洗净的靛蓝染料。
亥初的更漏声里,暖阁突然灌进穿堂风。
数块绿头牌齐齐颤动,金漆字迹在烛火中晃成光晕。
我望着"顾"字玉牌上熟悉的批注笔迹,突然记起前世在报销单上签名的力度——那"准"字的最后一竖,总会不自觉地拖出锋刃。
镜枢突然轻呼:"殿下当心!"原来赤金护甲己划破掌心。
铜镜映出我额角的冷汗,恍惚间竟见镜中女子勾唇冷笑,抬手将带血的玉牌按在某处疆域图上。
最惊心的是"谢"字玉牌背面刻着生辰八字,那日期分明是我穿越的日子。
燧音点燃第七盏宫灯时,我终于在托盘角落发现端倪——所有玉牌排列顺序暗合二十八星宿,而空缺的位置恰好对着《九域坤舆图》上的西蛮国都。
指尖抚过檀木托盘的浮雕纹路,忽觉某处凸起异常,按下竟弹出暗格,里面躺着块未刻字的墨玉牌。
"这是......"
衔珠的惊呼戛然而止。
我望着玉牌上未干的金漆,忽然记起前世最后那份未保存的财务报表。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梅枝上的冰凌映着玉牌寒光,恍惚化作满屏跳动的数据流。
当更漏吐出子时的玉珠时,我攥着那块墨玉牌倚在暖阁阑干上。
侍女们早己退至垂花门外,青铜冰鉴里融化的雪水倒映着三十六盏宫灯,那些晃动的光斑渐渐拼成个模糊的"棠"字。
檐角铁马突然齐齐作响,惊碎了满室玉牒投射在《九域坤舆图》上的暗影。
最终我将所有绿头牌倒扣在鎏金托盘里,玄木底托上忽然显出暗纹——竟是幅微缩的北疆布防图。
最奇的是"燕"字牌背面的磨损痕迹,恰好遮住了燕门关西南角的隘口。
燧音来添第三炉香时,暖阁地面己落满被我拆解的金漆碎屑。
子正时分的雪光照亮了最后一个秘密——托盘底部的紫檀木纹里,藏着我的生辰八字与一行朱砂小楷:"烬棠悬旌,破军当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