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声碾过三重宫墙时,我正望着紫檀案上的鎏金食盒出神。
醅骨姑姑新换的缠枝莲纹碗盏里,雪蛤羹腾起的白雾扭曲成北疆的山峦轮廓。
檐角铁马突然齐鸣,惊得镜枢手一抖,赤金螭纹勺坠入汤羹,溅起的琼汁正巧落在舆图的燕门关处。
"都撤了吧。"
“喏!”
我望着青玉碟中未动的梅花酥,酥皮裂纹里露出的红豆馅竟排成北斗阵。
衔珠撤膳时广袖扫过冰鉴,水面倒映的身影忽然碎裂。
燧音燃起第七炉鹅梨帐中香,青烟在十二连珠帘间织成细密的网。
我无意识着腕间九鸾镯,金丝掐出的鸾鸟眼珠突然松动——这暗格里本该藏着鹤顶红解药,此刻却空无一物。
亥初的更漏滴到第三颗玉珠时,衔珠捧着朱漆托盘碎步而来。
十块绿头牌在烛火中泛着幽光,"苏晏"的墨玉牌裂痕处填着新研的朱砂。
"按旧例,殿下该翻牌子了。"
托盘边缘凝着未拭净的冰碴,我望着"慕容"玉牌上残留的药渍,忽然记起云鹤归试毒时打翻的瓷瓶。
当指尖掠过"南宫"金牌时,异域熏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这是他舞袖间残留的气息。
铜漏又咽下颗玉珠,我望着绿头牌在光影中晃动的残影,忽然惊觉每块玉牌都对应着《九域坤舆图》上的要冲:"苏晏"牌角暗刻的漕运纹、"燕无羁"背面的北疆防线......这哪里是侍寝牌,分明是半壁江山的璇玑锁。
"取火盆来。"
“喏!”
鎏金炭盆刚落地,我己将整盘绿头牌扫入烈焰。
玄木遇火噼啪作响,南宫昭的金牌熔成赤水流过"青州"地界,慕容隐的玉牌在火中裂成三块,恰似他上月剖开的解毒丹。
镜枢的惊呼被青烟呛在喉间,我望着火舌舔舐"拓跋野"的玄铁牌,突然执起赤金火钳。
熔化的铁水在炭灰上蜿蜒,竟勾勒出燕门关的轮廓。
当最后一滴金汁坠地时,十块玉牌己化作江山图上交错的经脉。
"传令下去。"
我碾碎炭灰中的墨玉残片,"即日起停用绿头牌,侍寝......改单传。"
“是!”
燧音捧着灰烬退下。
我望着她消失在垂花门外的背影,忽然惊觉满地灰烬拼成的,正是萧沉舟临行前剑穗划过的轨迹。
子时的雪光透进碧纱橱时,我独坐暖阁拆卸九鸾冠。
鎏金缠枝突然绷断,珠翠坠地弹跳的脆响惊醒了梁间栖雀。
菱花镜中忽现重影——苏晏晨起梳头时低垂的眉眼、萧沉舟系剑穗时绷紧的下颌、慕容隐试药时微蹙的眉头......数张面容在烛火中交替闪现,最终凝成镜中我眉间泣血的朱砂。
推开雕花槛窗的刹那,寒风卷着细雪扑灭满室烛火。
我望着黑暗中晃动的十二道宫灯,忽然明白这摄政王府从来不是温柔乡,而是困住璇玑的黄金笼——每根笼柱都淌着忠魂血,每道锁链都缠着儿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