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的日头斜穿过十二连珠帘,我在金丝楠木榻上辗转反侧。
檐角铁马的清音忽远忽近,竟与午宴时南宫昭金铃的余响微妙重叠。
燧音燃的安神香里混着极淡的血腥气,像是燕无羁重剑擦过酒坛时迸出的铁锈味。
"都退下罢。"
这话出口时,我望着鎏金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消散。
“喏……”
“是,臣告退……”
十二扇雕花门次第闭合的声响里,忽闻极轻的玉珠坠地声——是苏晏算盘上崩落的珠子,正巧滚到踏脚处。
镜枢为我卸下九鸾冠时,忽有支金箭袖扣从广袖中跌落。
这分明是拓跋野束腕的狼首铜扣,此刻却缠着半根琴弦——顾明璋焦尾琴的冰蚕丝。
"奴婢该死!"
"无妨。"
我望着铜镜中卸去铅华的面容,眉间朱砂痣艳得惊心。
菱花镜边缘凝着道油渍。
推开西窗欲散酒气时,忽见梅枝上系着方素帕。
“衔珠……”
“是……”衔珠了然,速速取回丝帕。
我托在手上细瞧……竟是裴清让常用的雪松香里裹着药味,帕角绣着极小的"让"字,针脚却凌乱不堪。
镜枢:"殿下可要更衣?"
“嗯……”
壑玉捧着熏好的常服近前,白狐裘领口处粘着片金箔,正是午宴时从南宫昭舞衣上脱落的装饰。
躺在拔步床上时,织金帐幔突然无风自动。
腕间九鸾镯撞上鎏金床柱,惊得暗格里的机关弹开——存放虎符的玉匣中,赫然躺着萧沉舟的柳叶刀。
刀刃缠着谢清岚玄甲的皮革系带,血迹己凝成暗褐色。
"取冰鉴来。"
衔珠:“喏……”
着刀柄上的舟形纹,忽觉枕下硌得慌。
掀开锦褥竟是半块残玉,断裂处的新鲜茬口还沾着松香。
申时的日影爬上蟠龙柱时,我望着满地狼藉苦笑。
侧君们留下的痕迹在寝殿织成张密网:东墙悬着的古剑少了颗红宝石剑穗(燕无羁留在寝殿里摆放重剑的装饰),西窗下的青铜冰鉴凝着层紫色药霜(云鹤归的独门毒药)。
"殿下,药煎好了。"
衔珠呈上的青玉碗里,雪梨川贝羹浮着金菊瓣。
我望着汤面晃动的倒影。
暮色初临时,我独坐暖阁拆解乱局。
羊皮卷上的北疆布防图被酒渍洇成璇玑阵,朱批的"准"字尾锋插着支金箭(拓跋野的鸣镝)。
妆奁底层躺着揉皱的洒金笺,拓跋野的狄文旁画着幅简笔地图。
当更漏滴尽酉时初刻,我将一堆物件投入鎏金火盆:苏晏的算珠、萧沉舟的柳叶刀、慕容隐的药玉匙......青烟腾起时忽现奇景,各色烟雾在空中交织成完整的《九域坤舆图》。
戌时的梆子声惊碎残烟时,我望着铜镜中与前世别无二致的眉眼,忽觉荒唐。
这满室荒唐的璇玑,早在我睁眼那刻便成死局——十一位侧君是十一把钥匙,而我是他们共同要解的锁。
"传令下去。"
我着未刻字的墨玉牌:"往后除年节外,侍君......需单独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