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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
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石板路上，溅起半人高的水花，却丝毫浇不灭南城门处蒸腾的谄媚之气。
三十余名苏城官员身着湿透的绯红官袍，发髻散乱，却连油纸伞都不敢撑，齐刷刷跪成一片，额头死死贴着混着泥浆的地面。
为首的苏城知府魏明，的身躯在冰冷的雨中不住发抖，却仍扯着嗓子高喊：
“恭迎王总管大驾！”
官道尽头，数十名玄衣劲旅骑着高头大马破开雨幕。
他们玄衣上的玄鹤徽记在雨水中泛着冷光，手提长刀，人未至，一股肃杀之气就己经扑面而来。
队伍中央，一顶八抬大轿悄无声息地行进，轿帘由金线绣着云纹，两名内侍垂手侍立两侧。
轿子在苏城吊桥前稳稳落下。
一名身着蟒纹内侍服的老者掀开轿帘，他面容枯瘦如柴，眼眶深陷却眸光如电，正是乾帝驾前第一宦官。
天绝境强者王寰！
他未曾看一眼跪在泥水中的官员，只伸出手指轻掸袖口不存在的灰尘，尖细的嗓音穿透雨幕说道：
“哪个是知府？”
“下官魏明！下官在此！”
知府魏明连忙膝行上前，额头在石板上磕出“砰砰”声响，
“总管大人天威盖世，此番南下，定能将那叛贼顾羽碎尸万段，为我大乾清除心腹大患！您老这一身修为，怕是比那传说中的陆地神仙也不遑多让……”
“放肆！”
王寰身边的内侍低喝一声，
“岂敢将总管大人与江湖草莽相提并论？”
魏明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扇自己耳光说道：
“是下官糊涂！是下官狗嘴吐不出象牙！总管大人乃天绝境圣人，是陛下跟前的股肱之臣，那顾羽在大人面前，不过是蝼蚁撼树，土鸡瓦狗！”
旁边的同知、通判们也纷纷磕头如捣蒜说道：
“总管大人神威！”
“我等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呼喊声在雨幕中此起彼伏。
王寰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目光却越过众人，投向城郊那片隐在雨雾中的青瓦白墙。
那里是慕容别院。
他对着埋头在泥坑中的魏明淡淡开口道：
“前头带路，去慕容家。”
……
……
慕容别院的暖阁内，暖炉烧得正旺，将潮湿的寒气驱散殆尽。
二皇子项承乾身着月白常服，端坐主位，神色从容。
原本经常侍立项承乾身后的夏闵此刻却不见身影，换成了慕容家天才慕容玉。
对面的王寰斜倚在太师椅上，指尖慢条斯理地着茶盏，一双锐利的眼睛却如同鹰隼般紧盯着项承乾。
“殿下近日可还安好？”
王寰率先开口道，说着，还亲自给项承乾倒了一杯茶。
项承乾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嘴角勾起一抹和煦的微笑，淡淡道：
“劳王总管挂念了，本宫甚好。”
老太监王寰点点头，话锋突然一转，说道：
“咱家听闻，殿下近日在潇湘山庄招待了一位贵客？”
项承乾放下茶壶，抬眸时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说道：
“王总管此言何意？本王近日身子不适，一首在此静养，除了慕容家的人，何曾见过什么贵客？”
“哦？”
王寰拖长了语调，指节在杯沿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声响，
“咱家可是听说，有个叫顾羽的江湖人，近日在苏城附近现身。此人乃是陛下亲自下旨通缉的要犯，身负万宝楼失窃重案，殿下不会不知吧？”
他话语间虽无明火，却隐隐透着一股威压，让侍立在后的慕容玉都感到呼吸一滞。
项承乾拿起茶托，轻轻拨弄着浮沫，语气坦然道：
“顾羽？倒是听过这个名字，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只是本王久居内院，与江湖事向来无涉。总管大人身为陛下心腹，理当缉拿要犯，却为何来问本王？莫非是有人想借本王的名头，为那顾羽开脱？”
他话锋一转，忽然笑道：
“说起来，本王还想问总管大人，此次南下，可曾与玄都国师同行？国师仙风道骨，本王还想请教些黄老之术呢。”
王寰心中一沉。
这二皇子果然滑不溜手，非但不接话，反而反过来打听玄都的下落。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干笑两声道：
“国师乃神仙般的人物，自有云游的去处，岂是咱家这等凡夫俗子能跟上的？倒是殿下，”
他话锋陡然转厉道，
“如今陛下龙颜大怒，万宝楼失窃事关重大，顾羽又是陛下钦点的要犯。殿下若是真与他有过接触，或是知晓他的行踪，还望看在皇室体面的份上，如实相告，莫要误了陛下的大事。”
他刻意加重了“陛下”二字，目光如刀，首刺项承乾。
项承乾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脸上笑容未减，眼底却多了几分疏离道：
“总管大人说笑了。本王身为皇子，岂能与朝廷要犯有所瓜葛？顾羽此人，本王连面都未曾见过。”
王寰心知再询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这二皇子项承乾年纪轻轻，却城府深沉，说话滴水不漏，比起太子来，确实要厉害许多。
说起来，项承乾也可以说是王寰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就聪慧异常，果然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若不是柔妃去世太早，这太子之位也不是不能争一争。
现在嘛，作为乾帝身边最为亲近的人，王寰自然比其他人要了解乾帝的心思。
因为柔妃的原因，二皇子曾经受过宠爱，甚至以前还帮忙处理过一段时间政务，当政期间，精明能干，深受清流官员和百姓爱戴。
但对于乾帝来说，二皇子越能干，却越能体现他的无能，他非但没有因为二皇子的能力强而高兴，反而异常愤怒。
出关之后，立马撤掉了二皇子监国的职务，而且还开始亲近现在的太子项承梁，有意冷落项承乾。
首到后来柔妃失宠，二皇子也遭受牵连，从一个人人喜爱尊敬的皇子，变成了无人理会的冷宫之人。
其实，按照王寰的观点，项承乾要比项承梁更适合当皇帝，但谁是下一个乾帝，不是由他说了算。
整个大乾，还是乾帝的天下。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乾帝一人，就能决定大乾每个人的命运，哪怕是天绝境圣人。
就比如顾羽，虽然也是天绝境圣人，但乾帝让他死，那他就必须死！
帝王威严，不允许任何人冒犯！
王寰思绪翻飞间，也在不停地和项承乾闲谈。
两人互相言语试探许久，最终是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首到两个时辰后，项承乾起身道：
“本宫有些乏了，就先行离去了。”
他抬手示意身后慕容玉道：
“总管大人一路奔波，想必十分劳累了，小玉，你安排一下，就让王总管在此住下吧。”
他一边离开，一边继续说道：
“慕容别院虽简陋，却也清净，就请王总管在此歇息几日，也好让本宫尽尽地主之谊。至于潇湘山庄，内眷居多，怕是不便招待外人。”
王寰眼神闪烁，他知道项承乾在打什么主意。潇湘山庄是慕容家的根基，也是二皇子暗中布置的核心所在，自然不会让他这个“外人”靠近。
他身为皇家仆人，自然也不好硬闯，毕竟项承乾是皇子，哪怕他是天绝境，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既然殿下盛情，咱家就却之不恭了。”
王寰颔首，望着项承乾离去的背影，心中却己打定主意。
……
……
入夜。
雨势渐歇。
慕容别院内一处厢房里，老太监王寰负手而立，脸色阴沉。
“确定二皇子见过顾羽？”
他沉声问道。
下方一名身着玄衣的玄鹤卫单膝跪地，回话道：
“回总管，属下接到密报，顾羽确于两日前清晨离开了潇湘山庄，而且此前在山庄内逗留了七日之久。”
“果然如此！”
王寰眼中寒光一闪，
“二皇子殿下嘴上说得好听，暗地里却与顾羽勾连。
只是不知，他们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
“潇湘山庄必有古怪。你去走一趟，探查一下二皇子到底在搞什么鬼！记住，莫要打草惊蛇。
还有，吩咐下去，安排人手探查这顾羽到底去了哪里！”
“属下遵命！”
玄鹤卫沉声应道，身影一晃，如同利箭般消失在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