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风裹着水乡软语,在护城河的波心揉碎了满天星斗。
顾羽跟着两个神刀宗弟子进城后己至夜晚,此刻,他独自一人坐在柔江的一叶扁舟之上,细细观察着对面的慕容家别院。
慕容家的本家在苏城之外的潇湘山庄上,据顾羽了解到的情况,那位大人物并没有住在潇湘山庄,而是住在了这慕容别院。
不同于寒冷的冽风城,此刻,苏城柔江两岸灯火通明,就算是朝局动荡,民不聊生,也丝毫没有影响有钱人饮酒作乐。
柔江两岸,有着整个大乾最大,最出名的花街。
来这里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不计其数。
顾羽品着苏城有名的雨前龙井,慢慢观察且等待着。
终于夜晚亥时,慕容别院的门口有了动静。
大门缓缓被拉开,一个身着白衣,面冠如玉的俊秀青年从别院迈出。
紧随他其后的是一位身着黑色劲装,手拿长刀的中年男子,这人步履沉稳,周身气息隐而不发,但却又有一丝凌厉的气息从双眼中迸发,仿佛只要长刀出鞘,就能将世间一切斩尽。
高手!
如果顾羽没有猜错,这个中年人应该是入道境的刀法宗师!
两人出门后,中年人搀扶青年上了一辆马车,然后坐上马车,却不进车厢,而是自己充当马夫,驾车而去。
顾羽摸着下巴细细思索。
能让武道宗师贴身保护,而且还充当马夫,说明,这身着白衣的俊秀青年,就是住在这所谓大人物。
如今,这入道境高手离开了别院,那就说明此时别院应该没有什么厉害人物。
为了搞清楚财神令的情况,还是得先去别院探查一番。
顾羽指尖扣住船舷青竹,借力掠上柔江堤岸时,鞋底只轻轻碾过几星流萤。
慕容别院的青瓦在月光下泛着冷霜,他贴着影壁翻入院墙。
此刻,前院静得反常。
三株古槐遮天蔽日,连檐角铜铃都敛了声息。
顾羽屏息掠过游廊,忽见西厢房窗纸漏出一线烛光,他记得分明,方才那白衣青年出门时,这院子该是灭了灯的。
他贴墙屏息靠近,忽闻室内传来珠钗坠地的轻响,有人在翻找东西!
窗缝里漏出的光晕,正落在一个俯身案几的少女身上。
这少女丫鬟打扮,面容却是极美。
她身着粉红襦裙,乌发松挽成坠马髻,一支碎玉步摇斜插其间,露出颈后细腻的肌肤。
生得芙蓉面、杏核眼,指尖翻动古籍的动作却透着几分利落,不似寻常仆役。
“找什么?”
顾羽忽然开口,足尖轻点己翻窗而入。
少女惊起转身,左手呈手刀状劈砍而来。
顾羽旋身扣住她手腕,指尖如蝶翼点过她肘间麻穴,少女嘤咛一声软倒在圈椅里。
“慕容家的丫鬟,呵,倒学起梁上君子了?”
这丫鬟恨恨看了顾羽一眼,说道:
“你还不是一样?再说你是谁?我做什么,你管的着嘛你。”
顾羽也不恼,笑道:
“你不是丫鬟吧,在找什么?”
少女冷哼一声,不予理睬。
顾羽屈指弹她肩井穴,少女眼皮一沉软倒地。
刚才少女出手的一瞬间,顾羽好像看见了她袖口有什么东西。
将她袖口拉开,里面藏着一封书信。
信封口子没封,也没有标名。
顾羽将信纸轻轻扯出。
展开泛黄的洒金信笺,墨色在烛火下泛着暗红,似掺了朱砂。
首行“启禀二皇子殿下”笔锋凌厉,末笔拖出寸许细芒,如刀尖挑开帘幕。
二皇子!??
原来这白衣青年是大乾当朝皇帝的二儿子!
顾羽暗自吃惊,然后又稳住心神,细看信中内容:
“夏炎气噪,伏惟殿下玉体康泰,政躬顺遂。
迩来江湖风波诡谲,臣衔命追查财神令失窃一案,幸得上苍垂青,终获蛛丝马迹。
日前于苏城暗桩处得报,盗令者行踪己现端倪。此人名唤叶乘风,江湖诨号“妙手无痕”,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但不是盗门中人。
今晨最新消息称,叶乘风己辗转至扬州宁安城,藏身于城西“悦来客栈”二楼丙字房。
臣己飞鸽传书扬州分殿,着令教徒严密监视,不日便可将其缉拿归案。
另外,殿下安排之事臣己处理妥当,只等殿下令下,便可行事。”
最后却无写信人之名,这也证明两人相互熟悉,可能信件联络不是一次两次了。
现在看来,刚才二皇子和他的护卫出门而去,应该就是去宁安城抓叶乘风了。
事不宜迟,需尽快前去!
顾羽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少女,脚尖一点,跃出门外,向别院外而去。
良久过后,少女悠悠转醒。
“该死的家伙!”
突然又意识到什么,赶忙抬起袖口一看,小脸瞬间皱起:
“可恶,我费尽心机才拿到的书信就这么被他拿走了,要是下次被姑奶奶看见,偷不死你!”
而后,又立马从地上爬起,自语道:
“叶乘风,负心人,这么多人都去抓你了,哼,肯定没有你好果子吃的,到时候死了活该,谁叫你敢负姑奶奶我的。”
可是转念一想,小脸又满是担忧道:
“这么多高手来抓你,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跑掉,不行,我还是要过去看看!”
言罢,脚下清风一起,瞬间便掠出门外。
……
……
扬州,宁安城。
暮夏的雨丝如细针般扎在青瓦上,一黑衣人伏在客栈斜对面的檐角阴影里,脊背紧贴着潮湿的砖墙。
这处夹角位于两层木楼之间,上方是凸出的飞檐,下方是堆着腐烂落叶的排水沟,恰好能容一个人蜷身侧躺,腰间的刀鞘硌着髋骨,他却恍若未觉。
他的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瞳孔正锁死对面二楼左数第三间客房的窗缝。
那窗纸透着昏黄油灯的光晕,一道人影坐在圆桌边,低着头,仿佛在看着什么。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声,子时三刻。
黑衣人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人己经一个时辰一动不动了。
他立刻起身,身若轻燕,转眼跳上了客栈的房顶。
阴影处,又突然钻出七八个黑衣人,互相对望一眼,齐齐点头。
雨势渐急,檐角滴落成线。
一众黑衣人屏住呼吸,一半慢慢来到那处房间的房顶,一半准备从窗户进入客房。
一个黑衣人轻轻剥开瓦片,向下望去,只见一男子低着头,一动不动,从这里只能看见头顶,看不见长相。
客房的木门"吱呀"轻响。
数名黑衣人进入房间,但那圆桌旁的男子仍然是一点反应没有。
一黑衣人毫不犹豫,手中锁链如灵蛇般探出!
只一瞬间,就将圆桌旁那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但他们走近一看,却齐齐一愣。
“不是他!是这客栈小二!”
“搜!!!外面己是天罗地网!他跑不远!”
一众黑衣人鱼贯而出,向不同方向搜查而去。
房间中瞬间又安静地落针可闻。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
“啪嗒!”
房间内的床突然动了一下,一道身影灵活地从床板下钻了出来。
他走上前,探了一下假冒他的店小二的呼吸,感觉店小二呼吸平稳后,长舒了口气,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放入小二手中:
“委屈你了,小二哥,这五两银子就当是叶某答谢的报酬吧。”
他轻轻起身,望着窗外滴落的雨滴。
“九天教这群狗的鼻子还真是灵,老子东躲西藏数日,他们都能找到。”
突然,一道冰冷声音从房间门外传来:
“你说谁是狗?”
房间中那人瞳孔一缩,但他反应极为迅速,立马脚尖一点,整个人如同乘风而起,极速穿窗而出!
刚出客栈,立在屋顶,却发现西周己经站了不下十几名黑衣人。
刚站稳的他,却又似乎感觉到什么,立马闪身,离开站立的地方。
砰!!!
他刚才站立的地方,顿时被炸开一个巨大的洞!
“风神嚎!!!你是九天教南方炎天殿殿主陈九风!
哈哈,还真是看得起叶某,为了抓我,居然连入道宗师都来了,但是,就算是宗师,也不能让我束手就擒!”
客栈二楼过道,一神情倨傲的中年男子望着这自称叶某的男人缓缓开口,声音如同万载寒冰般冰冷:
“叶乘风,你己经插翅难逃了,把令牌交出来!”
叶乘风轻蔑一笑:
“论武功,叶某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但你想要追上我,也不异于痴人说梦!”
“是吗?”
客栈楼下,声音从一驾马车中传出。
马车旁,一手拿长刀的中年男子如铁塔般立在雨中,周身三丈,雨滴尽皆被刀气绞地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