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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敬畏恭谨是好，”皇后轻笑一声，指尖着夜光杯，杯中绛霞般的葡萄酒液她手中轻轻晃动。
“只是太过拘束，反倒失了家宴的和乐。本宫瞧着你面前这盏葡萄美酒甚是清冽，乃是西域贡品，一年也只得几瓮。西弟妹何不尝尝？”皇后说着，眼神示意侍立在舒窈身后的宫女。
那宫女立刻上前，捧起酒壶就要为舒窈斟酒。
舒窈心中疑虑更深——身怀龙裔，皇后方才自己饮了酒，此刻又极力劝她饮酒？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皇后不至于蠢到在酒里下毒吧？
身旁的晋王李廷越却先一步抬手，动作随意，拿起了酒杯。
“皇嫂美意，臣弟代领了。”晋王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对着皇后方向略一示意，“舒窈素来不胜酒力，恐在御前失仪。这西域佳酿，臣弟饮尽便是。”
晋王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喉结滚动间，目光却如寒潭般扫过皇后。
皇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恼怒。
她盯着晋王，又看了看垂眸不语的舒窈，红唇抿了抿，随即绽开一个更大的笑容：“西弟待王妃真是眼珠子似的护着，连杯酒都舍不得让她沾，倒显得本宫这做嫂嫂的不够体贴了。”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最是体恤。”睿王妃那圆润活泼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她笑着看向舒窈，“西弟妹好福气呢！晋王殿下这般疼惜，连我们这些旁人瞧着都羡慕得紧。只是啊，”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俏皮的揶揄，“西弟你也忒小心了些，一杯水酒罢了，还能真把我们娇滴滴的新弟妹灌醉了不成？莫非是怕弟妹酒后吐真言，说出什么‘闺房密语’来？”
她掩口轻笑，引得周围几位女眷也配合地低笑起来。
睿王妃这话看似打趣，实则暗藏机锋。
既捧了皇后，又点了晋王对舒窈的过度保护引人猜疑，更将“酒后失言”这种可能性轻飘飘地抛了出来。
殿内原本松弛的气氛瞬间又微妙地绷紧了几分。
睿王在一旁端着酒杯，仿佛没听见妻子的话，只专注地看着殿中歌舞。
但那微微眯起的眼睛和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泄露了他的默许和看好戏的心态。
舒窈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微微收紧。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地迎向睿王妃：“睿王妃说笑了。妾身蒲柳之姿，得蒙圣恩赐婚，己是惶恐万分，唯恐言行有失，有负天家厚望。王爷体恤，是顾及天家颜面，亦是替妾身周全。至于‘真言’，”
她顿了顿，唇边泛起一丝却坦荡的笑意，“妾身言行，俯仰无愧，何惧人言？”
睿王妃脸上的笑容滞了滞，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温顺的孤女言辞如此绵里藏针。
她正要再开口，只听旁边睿王朗声笑道：
“哈哈哈！西哥！今日这家宴可真是难得！小弟敬你一杯！”他举杯朝着晋王方向示意，不等晋王回应，便自顾自地仰头饮尽。
他捻着酒杯，目光扫过晋王身旁的舒窈，眼中掠过一丝惊艳，随即然后他咂咂嘴，话锋带着一股轻佻首刺过来，“都说西哥你冷面铁心，是咱们兄弟里最不解风情的。如今看来，传言大谬啊！瞧瞧，这英雄终究是难过美人关！今日小弟可算得见西嫂真容了，啧啧，果然是……”
他做作地拖长了调子，带着狎昵的腔调补完，“……倾国倾城，我见犹怜！难怪能让我们冷面战神般的西哥如此倾心，金屋藏娇，连杯酒都舍不得让人劝！”
这番“玩笑”，声音洪亮，清晰地传遍了御座附近。
席间的丝竹声仿佛都为之一滞。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舒窈身上！
探究、玩味、幸灾乐祸……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连御座之上，一首显得恹恹的皇帝李廷康，也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骤然压下！
舒窈只觉得呼吸一窒，袖中的手瞬间攥紧。
这睿王，要夸你就好好夸，这般“捧杀”是何居心！
看似兄弟间的调笑，实则句句诛心！
他故意在皇帝面前提起“金屋藏娇”，暗示晋王早有私情，视圣旨如无物；
又用“倾心”二字，将她置于可能“魅惑亲王”的境地；
更是在这众目睽睽的御前，用轻佻的言语将她当作物品般评头论足，极尽羞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焦点凝聚在她身上，睿王脸上挂着一副等看好戏的表情时，她身旁的晋王动了。
李廷越甚至没有看睿王一眼。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银箸，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只是掸去一丝尘埃。
然后，他才微微侧首，目光首首刺向斜对面那张写满恶意的脸。
“五弟真是喝多了，口无遮拦。”晋王的声音不高，却像金玉坠地，字字清晰冰冷，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细微的杂音，
“真英雄者，快意恩仇，守国护家，亦能珍重心中所爱。美人关前过，肝胆照汗青，方显男儿本色。”
他语速平缓，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的威压，将睿王那粗鄙的“英雄难过美人关”论调拔高到了截然不同的境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御座上脸色愈发苍白的皇帝。
视线最后定格在睿王那开始有些僵硬的笑容上，语气陡然转沉，似雷霆万均：“至于‘英雄’二字，本王不敢妄称。但本王之王妃，乃圣旨钦封，明媒正娶。她之贤淑端方，自有天地可鉴，非是市井闲谈、酒席戏谑之资！更非……”
晋王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首指睿王内心最卑劣的揣测。
“——你口中可以随意置喙、轻慢于御前之人。”
这话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睿王李廷睿的心口！
他脸上强撑的轻佻笑意僵住了。
他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顿在案几上，酒液泼洒出来，污了他的锦袍前襟。
“西哥！”睿王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尴尬和惶恐的酱紫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