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幽深的像一口枯井。
还是不说话,我也只能接着套近乎。
我缓缓从包里抽出一张白纸巾,替他擦去脖子上的灰。
纸巾碰到皮肤时,他轻轻一缩,但没拒绝。
“先不问你太多。”我说,“你如果愿意,今天傍晚来教学楼西侧找我。”
“我在那里等你。”
“你不来,我也不会怪你。”
我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余光看见他的手背上,有一道道红痕也不知道是被霸凌弄的还是怎么弄的。
收回眼神,我抬头对他笑着说“走吧,我们去医务室。”
他不肯动,也不拒绝,就呆在那儿。
我便只能顺手拎起他那皱巴巴的书包,把肩带甩回他怀里。
“你不舒服,学校规定生活指导要管。”我补上一句,“怕你中暑,怕你摔了,也怕你晚上半夜笑出声吓室友。”
听到这话,他可算有了表情,嘴角轻轻抽动一下,像差点笑了,但很快压下去。
我不催,转身就走。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节奏敲得轻松。他犹豫几秒,终究还是跟上来了,步子小,很轻,像是怕踩出声。
医务室空无一人。
午休时段刚过去,大部分老师都去喝咖啡或补觉了,只有走廊尽头的风铃响了一下,是窗户没关严。
我推门进去,拉开最靠窗的那张床帘,拍了拍床:“你坐这儿,我看看你哪里有伤需要上药。”
他站在门口没动,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老师无来由的好心。
我没等他答,走到药柜前开始翻东西,嘴上却问:“他们经常那样欺负你?”
他没说话。
我:“多久了?”
仍旧沉默。
对于冷暴力,我是有点心烦,也就不再问了。
从柜子里翻出碘伏和纱布,转过身看着他:“脱下外套,我看看有没有出血。”
他不动,我也没急,只微笑着看他:“如果你不想一首留在医务室或者被我暴力强制脱衣服,我建议你配合我。”
他最终低头,慢吞吞地拉开拉链,把皱成团的外套脱下来,露出手臂。
果然这小子,非暴力不合作啊。
只见他手臂内侧有几块青紫,还有一道细长的血痕,从手腕横到肘弯。
我把酒精棉掏出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放心,我专业的。”
我捏着棉签,轻轻压在淤青上,他果然一动不动,只有眼皮轻轻跳了下。
“你从不喊疼,是不是因为你习惯了?”我说。
他喉结动了动,却还是不说话。
“习惯被人打,习惯没人问没人管,习惯自己熬过去。”我笑了一下,“可惜我管了这个事情,你以后就不能自己熬了。”
他缓缓抬头看我一眼,眼神不再是完全防备,但仍带着某种淡淡的不信。
我看着他:“你是不是一首能看见这个学校里有个‘她’?”
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我不是要你回答。”我放下棉签,“我只想你知道,不止你一个知道“她”的存在。”
“这学校有很多人在装睡。”我轻轻叹气,“但装睡的人永远叫不醒。”
“你不是疯子,也不是怪物。”
“你的能力是天赐的礼物,而最终你也是可以活下来,活出自己人生的人。”
他低下头,好久都没出声。
窗外有风吹过,吹得帘子轻轻扬起。
我正准备收拾药品,忽然听见他小声说了一句:
“她,最近在生气。”
我顿住。
“为什么?”
他盯着窗帘那块晃动的影子,小声说:“她不想再等了。”
“她觉得……再没人替她说话的话,她就——”
我轻声问:“她就怎样?”
他抬起眼,眼睛里一片灰。
“她说,要一个个地,让他们,都永远闭嘴。”
风铃又响了一下。
不是窗户,是门口的铃。
没人推门,可它自己晃了。
我慢慢站起来,看着男生:“你先在这儿歇会。”
“下午我还要巡视,你要是能等我,就等我。”
“如果你想自己回去,我也不拦。”
“但我告诉你一句话——”
我走到门口,回头看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你要是还不站出来反抗,告诉我实情,她最后找的——就一定是你。”
我打开门走出去。
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吹得我裙摆微动。
毕竟是个高中小孩,吓吓应该就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