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阳光依旧炙烤着青石板路,空气中麦芽糖的甜腻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尘土的味道,显得有些沉闷。
那挑着麦芽糖担子的佝偻老汉,此刻却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城主府北院墙外的岔路上。
他肩上沉重的担子仿佛生了根,压得他本就佝偻的背脊更弯了几分,枯槁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混着嘴角未干的血迹,蜿蜒流进深深的皱纹里,显得异常狼狈。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惊骇与恐惧,死死盯着城主府北院的方向。
他感觉不到任何具体的威压源,但整个身体,从皮肉到骨髓,乃至灵魂深处,都被一种无形的、浩瀚如渊海般的意志死死禁锢着!
体内的灵力如同冻结的冰河,任凭他如何疯狂催动,都纹丝不动。
他有种无比清晰的首觉:
只要自己敢动哪怕一根手指,那股意志就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碾碎,形神俱灭!
这是一种超越他认知层次的绝对压制,让他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金丹修士,第一次尝到了蝼蚁仰望苍穹的绝望。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几个原本在附近玩耍的孩童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诡异压抑的气氛,远远地躲开了,街道显得更加空旷寂静。
只有老汉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老汉的心尖上。
司徒俊的身影出现在岔路口,玄衣墨发,在灼目的阳光下如同行走的深渊投影。
他身后,朱长破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目光如刀,扫视着周遭。
老汉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聚焦在司徒俊身上。
当看清那张年轻得过分、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的脸庞时,他心脏猛地一缩!
就是他!
那股如同天威般的神识源头!
这北疆城主司徒俊,根本不是外界猜测的金丹期!
这分明是…元婴老怪!不,甚至更强!
司徒俊在老汉身前五步处站定,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如同看着一件死物。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探究,只有一种俯视尘埃的漠然。
“谁派你来的?”
司徒俊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老汉耳中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带着一种首抵神魂的穿透力。
老汉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威压封锁他的金丹运转。
只觉得,他要是敢闭口不言,下一刻定会被抹杀掉。
干涩沙哑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般挤出:
“大……大周王朝……护国长老院……护法……白……白榆……”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那股锁定他的意志,让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念头都无所遁形。
“目的?”
司徒俊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如同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查……查探北疆新主……司徒俊虚实……评估……威胁。如有必要灭之……”
老汉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不说出来,那股意志就会将他连同金丹一起碾成齑粉。
司徒俊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寒潭涟漪般的讶异。
这老汉,是如何躲过他覆盖全城的神识搜查的?那敛息匿踪的法门,竟有几分门道。
“就你一个?”
司徒俊追问,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压得老汉丹田里的金丹光芒暗淡。
“不……不。”老汉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
“还……还有……五人……假扮……商客……散修……在……在城南‘来福’客栈天字……。”
话音未落,他精神彻底崩溃,身体一软,全靠那无形的禁锢之力支撑着才没有瘫倒。
司徒俊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与‘探测之眼’反馈的核心信息基本吻合。
他不再看那滩烂泥般的老者,目光微抬,扫向朱长破,屈指一弹。
一粒流转着诡异幽光的‘奴隶丹’划出一道弧线,精准落入朱长破掌心。
朱长破会意,接住丹药收好。
上前一步,如同铁钳般的大手无声地按在老汉肩头。
老汉只觉得一股霸道绝伦的灵力瞬间冲入体内,将他本就受创的金丹和所有灵力通路彻底封死。
随即,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朱长破掌心蔓延,老汉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软倒。
朱长破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提起,另一只手则轻松地挑起那副沉重的麦芽糖担子,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无声无息。
几个闪身,两人连同那担子,便消失在僻静巷道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司徒俊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岔路口。午后的阳光将他玄色的身影拉得很长,孤峭地投在滚烫的石板上。
他微微侧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投向大周王朝那广袤疆域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寒刺骨的弧度。
“大周王朝?护国长老院?”
他低声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令人心悸的杀伐之音:
“很好。待此间事了,本城主自当亲临,看看尔等有何底气,敢遣犬牙窥视北疆。”
嗤笑一声,那冰冷的杀意稍稍收敛,化作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一个无限接近半步元婴的手下,大周王朝的边界隐患,倒也算解了燃眉之急,暂时无忧。”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转身,玄色袍袖在阳光下拂过一道冷硬的弧线,大步流星,朝着城主府威严的正门走去。
……
城主府南院深处,一间门窗紧闭、布有简单隔绝禁制的密室内。
光线昏暗,只有墙角一盏灵力灯散发着惨白微弱的光芒。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发霉味。
那自称白榆的老汉,此刻被剥去了外衣,只余一件污秽的里衬,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
他枯槁的脸上毫无血色,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痂,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朱长破那霸道的一掌,不仅封死了他的修为,更震伤了他的金丹,此刻的他,连一个强壮些的凡夫都不如。
朱长破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眼神冷硬如铁石。
他手中捏着那枚流转着诡异幽光的‘奴隶丹’,没有丝毫犹豫,屈指一弹。丹药化作一道幽芒,精准地射入白榆微张的口中,顺着喉咙滑下。
丹药入腹的瞬间,异变陡生!
“呃——嗬嗬嗬……”
原本昏迷的白榆猛地弓起了身体,像一只被投入沸水的大虾!枯瘦的西肢剧烈地抽搐、痉挛,脖颈和额头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凸!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怪响,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却是一片涣散的惨白,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混乱!
一股狂暴、炽热、又带着诡异阴寒的混合力量,在他体内引爆了灵力!
它们疯狂地窜行于每一条经脉,灼烧着脆弱的丹田,冲击着濒临破碎的金丹!
更有一股冰冷的意志,如同附骨之蛆,蛮横地侵入他的识海,撕扯、烙印、扭曲着他的自我意识!
“不……不要……”
白榆发出不成调的嘶嚎,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抓挠,留下道道带血的指痕。
朱长破冷冷地看着地上翻滚哀嚎、形同恶鬼的老者,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执行命令的漠然。
他知道,这肯定老者做了什么让城主不开心的事情,使用了这种低等奴役丹。
这低等奴隶丹的霸道,就在于它不仅要摧毁反抗的意志,更要重塑绝对的忠诚,哪怕对象是一位无限接近半步元婴的强者!
这个过程,如同炼狱。
密室内,白榆痛苦的嘶吼和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终于,嘶吼声渐渐微弱下去,剧烈的抽搐也变成了间歇性的痉挛。
白榆的身体不再赤红,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
他瘫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神空洞地望着密室的屋顶,瞳孔深处,最后一丝属于“白榆”的桀骜与怨毒,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极致恐惧与狂热崇拜的复杂光芒。
朱长破走上前,蹲下身,伸出两指搭在白榆枯瘦的手腕上。
一股精纯的灵力探入,仔细检查着对方体内的情况。
随后取出疗伤丹药喂给他。
起身,朱长破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老者,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感:
“从今日起,你就是主人手下的人了,一切听命于司徒俊主人!”
地上的白榆身体猛地一颤。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艰难无比地翻过身,额头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白榆叩谢……主人……再造……之恩……”
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却充满了狂热:
“愿……为城主……效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每一次磕头,都牵扯着他全身的剧痛,但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有眼中那狂热的忠诚之火在熊熊燃烧。
朱长破满意地点点头:
“够了。调息恢复,听候差遣。”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卑微如尘的石奴,转身推开密室厚重的石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城主府午后略显嘈杂的声响,是阳光的味道。
门内,是彻底坠入黑暗与奴役的深渊。
朱长破合上门,将那份血腥与绝望隔绝。他抬头望向府邸深处司徒俊所在的方向,眼神深处,敬畏更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