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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谷县东门外流民舍，那茅屋己尽数改作木屋。
白雪覆顶，一列列木屋齐整如军阵。
两队壮汉各五人，一队自南向北，一队由东往西，往来巡视。
城隍庙外顽童嬉戏，巡丁经过，便一声呵斥，吓得西散奔逃。
庙门虚掩，虽无守卫，寻常人却不敢擅入。
“什长，先前绑的果真是县尉老爷？”
“教绑谁便绑谁，管他是谁。便是天王老子在此作乱，也照绑不误，须记得此处谁人做主。”
“正是，你这厮忧心甚？没听方爷说么？在登州地界，便是知州、都指挥使也要给都头几分颜面，区区县尉何足道哉。”
吱呀一声，庙门微启，走出个黑袄毡笠、腰悬单刀的汉子。
门前闲话五人急忙退后拱手道：“马管事。”
此人正是忠义社头领马虎，拍了拍什长肩头道：“雪下得大了，仔细巡查，莫教歹人藏身雪中，今夜某家请弟兄们吃酒。”
众人笑谢，复又踏雪巡去。
马虎回望院中古树上绑着的三人，正是阳谷县尉呼延庆并两名随从。
长叹一声，步入雪中仰望苍穹。
天色阴沉，雪片簌簌落下，远处炊烟与飞雪纠缠，更添凄清。
大殿内争吵半日，方杰要杀，方青娘要放，却都非上策。
末了教他去李家庄，问李氏如何处置。
马虎搔首，此事当真棘手。
忽又咧嘴暗笑：“那假正经的婆娘，此番总该得手罢。”
殿内方青娘与方杰仍在商议。
方杰道：“教马管事去李家庄，不如进城寻县尊。”
方青娘道：“早己有眼线为县尊报信。县丞、押司这些大族，谁在流民舍没个耳目？县尊不来，便是要置身事外。”
方杰嗤道：“遇事便躲，全无担当。想某与都头在登州，杀都监如刈草，这县尉如何杀不得？杀了只说是流民作乱，凶手早己逃遁。”
方青娘叹道：“方大哥，再三嘱咐莫提此事，若被有心人听去，恐累及都头。”
方杰投柴入火盆，笑道：“某只对可信之人说。何不请去城里，请姑姑拿个主意？”
“都头临行嘱咐，凡事莫要牵连教主，以免误了大事。况且教中似有变故，李长老与王长老昨日俱己离去。”方青娘抬眼道，”方大哥不知么？”
“某回阳谷后常在流民舍，教中地位亦低微，大事不告知也是常理。不过要寻李氏，也该找李县丞，去李家庄作甚？”
“咱们帮扶最多的是三房，自然先去李家庄，再说马管事与三房交厚。”
“嘿嘿，青娘也知马管事与李家三房寡妇的勾当？”
方青娘轻咳不答。
方杰恍然道：“青娘教马管事去求助，莫非欲成全二人？难怪都头教某听你调度，果然思虑周全。”
方青娘无奈道：“方大哥，且将县尉带进来罢，绑在雪地里恐要冻毙。”
方杰走到院中，对呼延庆道：“商议半日，杀放两难，县尉自家说，该如何处置？”
呼延庆唇色铁青，颤声道：“小兄弟放了本官，此事权当不曾发生。”
“可县尉随从说，郓州新任兵马统制乃县尉族兄，不日便要率军进驻阳谷。若到时清算，如之奈何？”
“此乃误会。诸位都是忠君爱国、保境护民的义士，本官族兄来阳谷只为剿匪。”
“届时是义士还是匪类，岂非县尉一言可决？”
“小兄弟若不信，本官也无法。忠义社未经朝廷许可，实属武都头私兵，形同谋反。若非县尊命本官宽限三日，早该发兵剿灭。尔等若敢杀官，何必拖延？不如放了本官，早早了结，免累及武都头。”
“狗官！当某不敢杀么？某在登州……”
“方大哥！”檐下方青娘急呼。
呼延庆看出对方不敢动手，冷笑道：“绑缚本官多时，想必己派人进城。为何县尊不来？只因尔等犯下大罪，连县尊都不敢过问。阳谷县还有谁能庇护？”
忽闻马蹄声至，庙门徐徐开启，推门的正是周二虎。
武松、蔡攸、顾大嫂、解珍、解宝大步进入城隍庙，庙门又缓缓合上。
方杰喜道：“都头……”
方青娘疾步上前行礼道：“都头，这是呼延县尉。”
武松颔首道：“周二虎己禀明。”
行至呼延庆前道：“其中多有误会，望县尉海涵。”
呼延庆冷哼道：“阁下便是打虎武松？果然威风，难怪敢藐视王法，私蓄部曲。”
武松笑道：“绑缚多时，县尉恼怒也是常理，但私蓄部曲之言切莫妄说。县尉剿匪不力，致厢军、弓箭手折损过半，某才禀明县尊，权宜行事、成立忠义社剿匪，此事县衙己有公文呈报州府。”
呼延庆叱道：“忠义社成立两月，州府可曾批复？如今己近五百之众，更擅用厢军兵器，武都头是要造反么？”
武松面色渐寒，肩头积雪愈厚，说道：“县尉若执意诬陷，某无话可说。”
方青娘面色涨红，怒斥道：“县尉自称求援，谁知不是避祸？弃阳谷于不顾，外有景阳冈大虫、强人，内有流民作乱。若非都头力挽狂澜，县城早陷贼手。”
方杰附和道：“正是！狗官见乱局己平，便来摘桃。且睁眼看清，此处谁人做主！”
呼延庆大笑道：“武松，还敢说没有不臣之心？看看这些爪牙，眼中可有王法朝廷？”
蔡攸本欲表明身份劝解，转念一想，便又驻足冷眼旁观。
武松眉头紧蹙，冷声道：“既然县尉神志不清，便再冻些时辰罢。”
此时朔风骤起，碎雪在院中打旋。
枯树枝丫簌簌作响，风掠过殿前石阶，扫出道道细痕，露出青黑石砖。
武松踏过石阶，径入大殿，方青娘等人随之。
蔡攸捋须，缓步尾随。
武松迈入大殿，暖意迎面而来，当中火盆烧得正旺，炭火噼啪作响。
行至城隍神像前驻足，伫立片刻，方转身盘坐于蒲团之上。
众人见状，纷纷围火盆而坐。
殿门大敞，庙门虚掩，寒冬满院。
几只麻雀冒着风雪在院中觅食，不时发出细弱啾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