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的潮水裹着咸腥的铁锈味漫上滩涂,王氏海鲜加工厂的奠基仪式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中举行。阿秀执意要来看热闹,她裹着褪色的蓝布头巾,扶着竹杖的手指关节泛白如骨。程远伸手要搀,却被她躲开——自从上次潮神庙的经历后,阿秀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三分陌生,像是隔着层浑浊的海水。
"吉时己到——"风水先生的铜锣声惊飞了低空盘旋的海鸟。王老板穿着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踩过潮湿的泥沙,铁锹铲进地基的瞬间,地底传来沉闷的回响,像是有巨兽在深海咆哮。程远突然打了个寒颤,余光瞥见阿秀死死盯着坑底——那里躺着个青铜鱼形器皿,鱼鳍上的纹路竟与他藏在渔船夹层里的古卷如出一辙。
"这东西...和我祖上传的禁忌图腾一模一样!"阿秀的竹杖"咔嗒"折断,她踉跄着指向器皿,瞳孔剧烈收缩,"当年海傀之乱...就是用活人生祭唤醒了海渊邪神!"围观的村民窃窃私语,王老板的脸色却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程远刚要安抚,青铜鱼眼突然渗出黑血,粘稠的液体顺着沟渠蜿蜒入海,所过之处,沙粒竟泛出诡异的靛蓝色。
入夜后,程远被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惊醒。他提着煤油灯摸黑走向工地,月光下的脚手架像具扭曲的骸骨。冷冻库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的寒气在地面凝结成霜花。当他推开铁门的刹那,煤油灯的火苗骤然变成幽绿色,成排冰柜正在渗出水珠,冰雾中隐约浮现出苍白的人脸——那些分明是失踪工人的面容!
"谁在里面?"程远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回响。冰柜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金属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他壮着胆子凑近,看见冰层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无数条手臂在抓挠。"救命..."微弱的呼救声从最角落的冰柜传来,程远浑身血液凝固——那是阿秀的声音!
"阿秀!"程远发疯似的扑向冰柜,指甲在金属表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就在指尖触到柜门的瞬间,所有冰柜同时炸裂,腥臭的海水喷涌而出,在地面汇成旋转的漩涡。程远被浪头掀翻,恍惚间看见青铜鱼形器皿漂浮在水面,鱼嘴大张,露出森然的利齿。
第二天清晨,工人们发现程远昏迷在冷冻库门口,怀里死死抱着块刻满符文的鱼骨。王老板用皮鞋踢了踢他的肩膀,嘴角勾起冷笑:"这疯子偷了祭祀用品,给我扔到海里喂鱼!"几个青灰色皮肤的打手围上来,程远突然暴起,将鱼骨狠狠刺进领头那人的脖颈。黑血溅在王老板锃亮的皮鞋上,化作缕缕青烟。
混乱中,程远夺路而逃。他躲进潮神庙的密道,借着萤火虫的微光查看鱼骨。符文在幽暗中泛着荧光,拼凑出半段古老的诅咒:"血祭启,海傀生,七日后月圆,海神归位..."庙外传来搜捕的脚步声,程远咬破指尖,用血在石壁上画出古法渔网的图案——那是唯一能对抗海傀的阵法。
夜幕降临时,程远悄悄潜回渔村。阿秀的屋子亮着昏黄的油灯,窗纸上映出两个重叠的身影。他屏住呼吸凑近,听见王老板沙哑的笑声:"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逃过?当年你祖父偷走海傀祭典的关键法器,这笔账也该清算了。"程远猛地踹开门,却见阿秀眼神空洞地望着他,脖颈处缠绕着青色的鳞片纹路。
"阿秀,我带你走!"程远抓住她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阿秀突然诡异地笑起来,指甲暴涨成锋利的爪子:"晚了...潮水己经浸透了你的灵魂。"她身后的铜镜里,程远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瞳孔正在变成竖线,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血管在蠕动。
千钧一发之际,庙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号角声。程远转头望去,只见海面上浮起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的皮肤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手中握着发光的鱼叉——正是典籍中记载的"海傀军团"。王老板站在船头,青铜鱼形器皿悬浮在他头顶,鱼眼射出的红光将云层染成血色。
"程远,你以为能逃得过海神的惩罚?"王老板的声音混着潮水轰鸣,"当年你祖父偷走祭典法器,害我陆家断子绝孙,今天,我要让整个渔村陪葬!"海傀军团发出刺耳的尖啸,潮水化作巨大的手掌拍向岸边,程远怀中的鱼骨突然发烫,符文连成一线,在空中勾勒出古老的渔网。
渔村的老人们纷纷冲出屋子,将祖传的渔具抛向大海。程远高举鱼骨,大喊:"以祖宗之名,缚海傀!"无数道渔网交织成光盾,与海傀的鱼叉碰撞出耀眼的火花。阿秀的瞳孔闪过一丝清明,她挣脱王老板的控制,将藏在袖中的匕首刺进对方胸口:"父亲...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毁掉这片海。"
王老板的惨叫声中,青铜鱼形器皿轰然炸裂,黑色雾气冲天而起。程远抓住阿秀跃入海中,在窒息的瞬间,他看见深海最深处睁开一双巨大的眼睛,而自己手中的鱼骨,正发出越来越亮的光芒。当潮水再次退去,渔村的沙滩上铺满了泛着银光的鱼群——那是海神对守护者的馈赠,也是古老潮汐给予的第二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