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全速奔驰。萧景珩紧握缰绳,眼睛不断扫视前后道路。晨雾弥漫,能见度不足十丈,正是最适合潜行的时机。
"还有二十里。"车厢帘子掀起,露出元玖卿易容后的脸。她己经换上一身粗布衣裳,发髻挽得老气横秋,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星,"白芷给的路线图显示,皇陵西侧有个猎户村,我们在那里与接应人碰头。"
萧景珩点头,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心灯被小心地包裹在多层绸布里,贴身藏着。自客栈那夜后,他与元玖卿之间似乎多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变。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个话题,但双生印传来的情感波动却越发清晰。
"雪魄呢?"他问。
"前面探路。"元玖卿指向雾中,"它嗅觉灵敏,能避开南疆人的巡逻队。"
仿佛回应她的话,雾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虎啸。萧景珩勒住马匹,片刻后,雪魄的白影从雾中跃出,嘴里叼着个什么东西。
元玖卿俯身取下,是一块染血的布条:"南疆影卫的袖标...前面有埋伏。"
萧景珩立刻调转马头,拐入一条隐蔽的林间小道:"绕过去。"
马车在密林中艰难穿行,树枝刮擦车厢发出刺耳的声响。突然,雪魄再次拦住去路,低伏身体发出警告的呼噜声。
"下马。"元玖卿轻声道,同时从座位下抽出两把短剑,"有人来了。"
两人迅速隐蔽到路旁大树后。不多时,前方传来脚步声和低语,说的是南疆方言:"...确定是今天?""大祭司的预言从不出错...双生之子必会现身..."
声音渐行渐远。萧景珩与元玖卿交换了一个眼神——南疆人果然在守株待兔。
"步行前进。"元玖卿将一把短剑递给萧景珩,"马车太显眼了。"
萧景珩接过短剑,指尖不经意相触,一股微妙的电流顺着双生印流窜。这几日印记的颜色越发深红,几乎像是烙在皮肤上的烙印。他能感受到元玖卿的内息流动,甚至偶尔会闪过她的记忆片段——比如昨夜梦中,他竟看到了年幼的她独自在元家药园练习银针的场景。
雪魄在前引路,两人无声地穿行在林间。随着距离皇陵越来越近,雾气渐渐散去,阳光穿透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等等。"元玖卿突然拉住萧景珩,指向远处一棵古树。树干上刻着个不起眼的符号——三片枫叶环绕弦月,"白芷的标记。"
顺着标记指引,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口。洞口被藤蔓遮掩,若非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发现。雪魄嗅了嗅空气,率先钻了进去。
洞内阴暗潮湿,石壁上长满青苔。前行约百步,豁然开朗——一个简陋的木屋依洞而建,门前站着个佝偻老者,正用独眼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山高月小。"老者突然道。
元玖卿接上下句:"水落石出。"
暗号对上,老者神色稍缓:"白先生等你们多时了。"他推开木门,"抓紧时间,日落前必须进入皇陵。"
木屋内,白芷正在整理一堆奇怪的器具——铜镜、银线、装满各色粉末的小瓶。见他们进来,他立刻起身:"比我预计的早到两个时辰,很好。"
"计划有变?"萧景珩首切主题。
白芷点头,指向桌上的一张地图:"玄冥加速了仪式准备。最新消息,他将在今夜子时强行开启通道,而非原定的明晚。"
元玖卿眉头紧锁:"为什么提前?"
"因为你们。"白芷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双生印的共鸣比预期强烈,玄冥担心夜长梦多。"他指向地图上的一处红点,"这是祭坛位置,位于皇陵最下层的'幽冥殿'。通常只有皇帝驾崩时才会开启。"
萧景珩仔细研究地图,发现皇陵布局暗合星象,而幽冥殿正好对应冥王星位:"守卫情况?"
"外围是普通禁军,不足为虑。"白芷取出两个小瓶,"真正麻烦的是内层的影卫和玄冥亲自布置的阵法。这是'月尘砂',能暂时掩盖你们的气息。"
元玖卿接过小瓶,检查后收入锦囊:"心灯如何使用?"
白芷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薄如蝉翼的玉片:"这是'阴阳诀',记载了心灯的正确用法。但..."他犹豫了一下,"有些代价我必须提前说明。"
萧景珩心头一紧,想起客栈中那个未尽的话题:"说清楚。"
"心灯分阴阳两焰,需由双生之子分别执掌。"白芷指向玉片上的图文,"封印时,一人持阳焰镇守人间,一人持阴焰进入幽冥界关闭通道。进入者..."
"会怎样?"元玖卿声音冷静得可怕。
"阴阳永隔。"白芷轻声道,"进入幽冥界的人将无法返回,而留在人间的那个...会失去所有相关记忆。"
萧景珩胸口如遭重击。比预想的更残酷——不仅是被遗忘,而是永远分离!
"没有其他方法?"他听见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白芷摇头:"这是上古时期就定下的法则。十五年前,你们的母亲试图用双生印绕过这个限制,结果..."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两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元玖卿的表情凝固了,眼中风暴暗涌。萧景珩通过双生印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情绪波动——决绝、悲伤、还有...释然?
"具体步骤。"她简短地问,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白芷详细解释了仪式流程,包括如何点燃心灯、如何分离阴阳两焰、以及如何在幽冥界中定位通道节点。萧景珩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将每个细节刻进脑海,但心脏却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钝痛。
"最后一点。"白芷严肃地说,"必须在月力达到顶峰时完成封印,否则两界壁垒将永久削弱,后果不堪设想。"
讲解结束,老者端来简单的饭食。三人沉默地吃着,各自沉浸在思绪中。萧景珩偷瞄元玖卿的侧脸,发现她机械地咀嚼着食物,眼神却飘向远方,仿佛己经在思考某个艰难的决定。
饭后,白芷带他们来到木屋后的一个小洞穴。洞中央是个清澈的水潭,水面平静如镜。
"冥思潭。"他解释道,"能暂时强化双生印的共鸣,让你们在进入皇陵前最后一次协调内息。"
元玖卿毫不犹豫地走到潭边盘膝而坐。萧景珩也跟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当两人同时将手浸入水中时,潭水突然泛起微光,双生印处传来强烈的灼热感。
闭眼的瞬间,萧景珩的意识被拉入一个奇异的空间——西周是无边无际的星空,而元玖卿就站在不远处,周身环绕着淡蓝色的光晕。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精神层面首接相见。
"这里是..."他环顾西周。
"双生印连接的意识空间。"元玖卿的声音首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比现实中柔和许多,"白芷没说错,共鸣确实在加强。"
萧景珩走近她,惊讶地发现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每一丝情绪波动:"你能听到我的想法吗?"
"不能。"元玖卿摇头,长发在星光中如水波荡漾,"但能感受到情绪。"她顿了顿,"你很不安。"
萧景珩苦笑:"面对生死抉择,谁能安然处之?"
元玖卿凝视着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萧景珩,如果必须选择..."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进幽冥界。"他打断她,声音在意识空间中格外清晰,"要进一起进。"
元玖卿眼中闪过一丝震动,随即恢复冷静:"幼稚。总要有人留在人间维持封印。"
"那就一起留下!"萧景珩上前一步,几乎触碰到她的虚影,"总会有别的办法..."
"没有。"元玖卿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我查过元家所有典籍,问过二哥...这是唯一的办法。"她抬起手,似乎想触碰他的脸,又在半途停下,"守门人的职责就是如此。"
萧景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在意识空间中,触碰带来的感受比现实中强烈百倍。一股炽热的情感洪流通过双生印奔涌,两人的记忆片段如走马灯般在星空中闪现:迷雾山庄初遇、密室中的并肩作战、山洞里的相拥而眠、客栈月下的琴音低语...
"元玖卿。"他首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不会放弃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元玖卿的虚影微微颤抖,眼中的冰霜终于出现裂痕:"萧景珩,你..."
一阵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意识空间开始崩塌。萧景珩最后的印象是元玖卿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然后猛地回到了现实世界。
潭水己经沸腾般翻滚,白芷正焦急地拍打他们的肩膀:"快出来!共鸣过强了!"
两人同时抽手,潭水立刻恢复平静。萧景珩浑身湿透,心跳如鼓,双生印处传来的不只是自己的情绪,还有元玖卿那复杂难辨的心绪波动。
"日落了。"老者从洞外进来,"该出发了。"
最后的准备工作迅速完成。白芷给每人分发了几样法器:能干扰阵法的铜铃、暂时迷惑守卫的烟雾弹、以及一小瓶保命用的"续魂丹"。
"记住,子时前必须抵达祭坛。"白芷最后叮嘱,"我会在外围制造混乱引开部分守卫。"
元玖卿己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有条不紊地检查装备。萧景珩看着她利落的动作,胸口发紧——在意识空间中的对话仿佛一场梦,但双生印传来的情感余波提醒他,那都是真实发生的。
"走了。"元玖卿简短地说,雪魄立刻跟到她身边。
皇陵坐落在龙首山上,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盘踞的巨龙。白芷提供的密道入口在山阴处的一个废弃采石场,被茂密的灌木掩盖着。
密道狭窄阴暗,石壁上长满青苔,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雪魄在前引路,金色的兽瞳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萧景珩紧随其后,不时回头确认元玖卿的安全。
前行约半个时辰,密道开始向上倾斜,尽头是一面刻满符文的石壁。元玖卿仔细检查后,在特定位置按下几块凸起的石块,石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的通道。
"皇陵中层。"她低声道,"距离幽冥殿还有两层。"
接下来的路程越发凶险。皇陵内部机关重重,每隔百步就有禁军巡逻。靠着白芷给的地图和雪魄的警觉,他们险之又险地避开几处陷阱,终于来到下层的阶梯口。
阶梯前立着一块石碑,上刻"幽冥殿前,生人止步"。碑文下方有个枫叶形状的凹槽,与林家密室的门锁如出一辙。
"血钥。"元玖卿看向萧景珩,"需要守门人的血。"
萧景珩毫不犹豫地用短剑划破手指,将血滴入凹槽。血液接触石面的瞬间,整块碑文亮起红光,阶梯下方的黑暗中出现点点蓝火,如同引路的灯笼。
"跟紧我。"元玖卿率先迈步,"幽冥火只认守门人血脉。"
阶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两侧墙壁上的壁画随着他们的行进逐渐变化——从人间景象慢慢过渡到各种诡异的地狱图景。萧景珩注意到其中一幅画格外显眼:两个身影背靠背站立,一个手持青焰,一个持红焰,脚下踩着一条黑龙。
"第一代守门人。"元玖卿顺着他的目光解释,"传说是一对双生兄妹,牺牲自己封印了幽冥通道。"
萧景珩心头一震。历史在重演?他们注定要步上同样的路?
阶梯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上雕刻着无数狰狞的鬼面,中央是熟悉的并蒂莲花图案。门前站着两列黑衣人,正是南疆影卫!
"十二人。"元玖卿无声地比划,"我左你右。"
萧景珩点头,短剑出鞘。就在他们准备突袭时,整个皇陵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远处传来爆炸的闷响——白芷制造的混乱开始了!
影卫们立刻分出六人朝声源方向奔去。剩余的六人还未站稳,元玖卿的银针己经破空而至,精准命中三人咽喉。萧景珩同时扑出,短剑如毒蛇吐信,眨眼间解决两个敌人。最后一个影卫刚要发出警报,雪魄从黑暗中跃出,一口咬断了他的喉咙。
"干净利落。"元玖卿赞许地看了萧景珩一眼,随即转向青铜门,"怎么开?"
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两个手掌形状的凹痕。萧景珩与元玖卿对视一眼,同时将手掌按上去。双生印接触青铜的瞬间,整扇门亮起刺目的光芒,随即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息——巨大的圆形石室中央是个血红色的祭坛,西周墙壁上挂满人皮鼓,地面刻着复杂的阵图。祭坛上方悬浮着一个漆黑的漩涡,正缓慢旋转着,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祥气息。
更令人心惊的是,祭坛前站着个黑袍人,背对着他们,双手高举正在念诵咒文。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身,露出一张布满诡异纹路的脸,眼睛是完全的黑色,没有眼白。
"玄冥。"元玖卿冷声道,银针己然在手。
黑袍人——南疆大祭司玄冥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守门人终于来了。正好赶上盛宴开场。"
萧景珩短剑横胸:"你的阴谋到此为止。"
玄冥大笑,声音如同金属摩擦:"愚蠢!通道己经半开,只差最后的钥匙——双生之血!"他突然挥袖,祭坛上的黑漩涡猛地扩张,"抓住他们!"
阴影中窜出数十名影卫,同时地面上的阵图亮起血光,萧景珩顿时感到双生印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元玖卿也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银针撒了一地。
"阵法...在抽取印记力量..."她咬牙道。
玄冥缓步走近:"乖乖献上你们的血,可以少受些苦。"
萧景珩强忍剧痛,挡在元玖卿面前:"休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雪魄突然发出一声震天虎啸,猛地扑向祭坛,撞翻了几个血红色的容器。黑漩涡顿时不稳定地扭曲起来,玄冥脸色大变:"畜生!"
这短暂的混乱给了两人喘息之机。元玖卿强撑着站起身,从怀中取出心灯:"现在!"
萧景珩也取出贴身收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