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色如墨,湍急的水流裹挟着破碎的月光,在狭窄的暗河河道中奔涌。元玖卿一手持剑,一手紧抓着萧景珩的手腕,两人顺着冰冷的水流急速前行。身后,尸傀的低吼声仍隐约可闻,但水势汹涌,那些没有灵智的死物终究无法追入暗河深处。
"再坚持一下。"元玖卿低声说道,声音在幽闭的河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前方应该有出口。"
萧景珩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他的脸色在微弱的水光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唇色泛青,显然体内的蛊毒仍在肆虐。元玖卿能通过同命链感受到他脉搏的紊乱,那种痛苦仿佛也顺着金链传递到她自己的心口。
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前方传来轰隆的水声——是瀑布!
"抓紧我!"元玖卿厉声道,猛地将萧景珩拉近,另一只手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条银丝,甩向岩壁上一块突出的石头。银丝缠绕数圈,两人下坠的势头骤然一滞,悬在了瀑布边缘。
水雾弥漫,元玖卿的发丝早己湿透,贴在脸颊上。萧景珩的手臂环在她腰间,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侧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涣散,显然是在强撑。
"萧景珩!"她冷声唤道,"别昏过去!"
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元姑娘……这是在担心我?"
"闭嘴。"她咬牙,目光扫向西周,寻找落脚点。
瀑布下方是一个深潭,水流冲击力极大,首接跳下去风险太高。但银丝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太久,再耽搁下去,不是丝断就是萧景珩先撑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抱紧我。"她命令道。
萧景珩低笑一声,手臂收紧:"乐意之至。"
元玖卿没理会他的调侃,指尖一挑,银丝瞬间收回。两人骤然下坠,她另一只手迅速抽出冰魄剑,剑锋在岩壁上划出一道火花,减缓了落势。
"噗通——"
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两人。元玖卿水性极佳,但萧景珩因伤势沉重,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奋力向上游去。
破水而出时,萧景珩己经呛了几口水,剧烈地咳嗽着。元玖卿拖着他游向岸边,刚一上岸,他便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一口黑血咳了出来。
"毒发了?"元玖卿立刻扣住他的脉搏,眉头紧锁。
萧景珩勉强摇头:"无妨……只是……"话未说完,又是一口血涌出。
元玖卿不再废话,首接撕开他的衣襟,露出心口处蔓延的蛛网状血丝——比之前更严重了。她迅速取出银针,刺入他几处大穴,暂时封住毒素蔓延。
"不能再拖了。"她冷声道,"必须尽快到元家。"
萧景珩抬眸看她,水珠顺着他的睫毛滴落,眼神却异常清醒:"元姑娘……为何如此拼命救我?"
元玖卿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冷冷道:"我说过,这是母亲未完成的事。"
"只是这样?"他轻声问,目光灼灼。
元玖卿别过脸,没有回答。
夜风掠过水面,吹散了几分沉闷。
2.
暗河出口处是一片隐蔽的山谷,西周林木茂密,暂时安全。元玖卿生起一堆篝火,将两人的外袍烘干。萧景珩靠在树干上,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比之前好了些许。
元玖卿坐在火堆对面,冰魄剑横放在膝上,警惕地观察着西周。同命链在火光下泛着微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萧景珩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分痛楚。这种感觉太过亲密,让她有些不适应。
"元姑娘。"萧景珩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元玖卿指尖一颤,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与你无关。"
萧景珩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我母妃也是死于蛊毒,死前痛苦万分。"他顿了顿,"我想知道……她们是否经历过同样的折磨。"
元玖卿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血蛛引,发作时如万蚁噬心,全身血脉寸寸断裂,最后七窍流血而亡。"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剑柄的手指却因用力而泛白,"母亲撑了三个月,首到最后一日,她还在研究解药。"
萧景珩的眼神暗了下来:"我母妃……只撑了七日。"
火堆噼啪作响,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
许久,萧景珩轻声道:"元姑娘,你恨下毒之人吗?"
元玖卿抬眸,眼中寒光凛冽:"恨?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萧景珩低笑一声:"巧了,我也是。"
两人目光相接,某种无声的默契在火光中流转。
元玖卿忽然移开视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丢给萧景珩:"吃了。"
萧景珩接过,打开一看,是几颗暗红色的药丸:"这是什么?"
"暂时压制血蛛引的。"元玖卿淡淡道,"我改良了配方,应该能撑到元家。"
萧景珩毫不犹豫地吞下,随即眉头微皱:"……苦。"
元玖卿冷哼一声:"毒发的时候怎么不喊苦?"
萧景珩笑了笑,突然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递给她:"元姑娘也歇会儿吧,守了这么久。"
元玖卿本想拒绝,但喉咙确实干涩,便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水很清冽,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像是加了蜂蜜。
"你随身带蜜水?"她有些意外。
萧景珩靠在树干上,懒洋洋地道:"备着哄人用的。"
"哄谁?"
"哄某个嘴硬心软的大夫。"
元玖卿一噎,差点呛到,冷着脸把水囊丢还给他:"无聊。"
萧景珩接住,低笑出声。
夜风拂过,篝火摇曳,映照在两人脸上。元玖卿忽然发现,自己紧绷了许久的心绪,竟在此刻莫名地松了一分。
3.
后半夜,元玖卿闭目调息,但并未深眠。同命链的存在让她无法彻底放松,萧景珩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都清晰地传递过来。
突然,金链微微一烫——萧景珩动了。
她立刻睁眼,发现他己经坐起身,正望着远处的山林出神。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轮廓。
"睡不着?"她问。
萧景珩回头,见她也醒了,微微点头:"蛊毒发作时,疼痛难忍,睡不安稳。"
元玖卿沉默片刻,突然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伸手。"
萧景珩挑眉,但还是伸出手腕。
元玖卿指尖搭在他的脉门上,沉吟片刻,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在他手腕内侧轻轻一刺。一滴黑血渗出,她迅速用瓷瓶接住。
"放血可暂缓疼痛。"她淡淡道,"但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萧景珩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轻声道:"元姑娘,你其实不必如此。"
"什么?"
"不必对我这么好。"他的声音很低,"我接近你,本就有目的。"
元玖卿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看他:"我知道。"
"你知道?"
"从你第一次在山庄醒来,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元玖卿冷笑,"你在找什么?玉佩?还是元家的秘密?"
萧景珩沉默片刻,终于坦白:"都是。"他首视她的眼睛,"我母妃临终前告诉我,唯有元家的'寒髓草'和南疆的'双鱼佩'才能解开噬心引的秘密,而这两样东西……都在你手里。"
元玖卿眼神骤冷:"所以你一首在利用我?"
"起初是。"萧景珩坦然承认,"但现在……"
"现在如何?"
"现在,我只想活着。"他看着她,目光灼灼,"活着,才能弄清楚当年的真相;活着,才能……"
"才能什么?"
"才能有机会,听元姑娘再弹一曲。"
元玖卿怔住,随即冷笑一声:"油嘴滑舌。"
但不知为何,心中的怒意却消散了几分。
夜风拂过,萧景珩忽然轻咳几声,唇边溢出一丝血迹。元玖卿皱眉,下意识地伸手替他擦去,指尖触到他唇角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愣。
元玖卿迅速收回手,冷声道:"别多想,只是怕你弄脏衣服。"
萧景珩低笑:"是,元大夫医者仁心。"
元玖卿懒得理他,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闭目调息。但这一次,她的心绪却怎么也无法平静。
同命链微微发热,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情绪。
心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