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时,宋观的后槽牙几乎要咬碎。
他能清晰感觉到李丽萍的指甲正顺着他手腕的骨缝往里钻,陈老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带着烟丝和薄荷膏混合的气味,这是老人紧张时的习惯,总在口袋里揣着薄荷膏提神。
门缝里漏进的风突然变凉了。
宋观眯起眼,阴阳目在黑暗中泛着酸涩的热意,终于看清那道影子的轮廓:高瘦,肩线微塌,左手小指关节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是张昊。
"宋先生,别来无恙。"
声音像浸了冰的钢丝,从门缝里滑进来。
张昊的指尖还搭在门把上,青灰色的皮肤在阴阳目下泛着不自然的幽蓝,像是被某种阴毒的灵术侵蚀过。
他推开门的动作很慢,慢到宋观能数清他每根指节的颤动,这是在刻意制造压迫感。
李丽萍的呼吸突然哽在喉咙里,陈老的手在口袋里摸索朱砂包的响动大了些。
宋观没动,他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阴阳目超负荷运转带来的钝痛正从眼尾往脑仁里钻,但此刻必须撑住。
张昊跨进门的瞬间,霉味里混进了一股铁锈味。
宋观皱起鼻子,是血,新鲜的,混着某种腐烂植物的腥气,像极了他在殡仪馆见过的,被泡在尸检池里多日的尸体。
"你跟踪我们。"宋观开口,声音比预想中稳。
他往后退半步,把李丽萍和陈老往身后带了带。
张昊笑了,露出泛着青灰的后槽牙:"宋先生这话说的,我不过是帮赵德看着点徒弟。"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符文,"再说了...谁不想看看,能解开阴暗簿的人,找'幽冥之心'时会出什么岔子?"
宋观的瞳孔缩了缩。
手札里"幽冥之心"西个字像根刺扎进记忆,那是宋朝方士用活人怨气喂养的禁术核心,能撕裂阴阳屏障。
可张昊怎么会知道?
"你师父没教过你,不该碰的东西别碰?"宋观的拇指悄悄勾住口袋里的朱砂笔,笔杆磨得发烫。
张昊的指尖突然冒出幽蓝的光,像点燃了一团凝固的鬼火:"赵德那老东西?
他只敢缩在灵修馆里给人算姻缘。"鬼火在他掌心翻滚,"我要的是时空之门的钥匙,有了'幽冥之心',我能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他的声音突然拔高,"跪在我脚边!"
李丽萍在宋观身后轻声抽气。
陈老的手终于从口袋里摸出朱砂包,指尖捏得发白,那是他祖父传下来的,说是能镇住低阶邪祟。
鬼火"呼"地蹿高半尺。
宋观的阴阳目突然捕捉到张昊背后的灰雾,那是灵体残留的记忆碎片,画面里有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往玻璃罐里倒深褐色液体,罐子里泡着半截人手,指甲盖泛着和张昊指尖一样的青灰。
"小心!"宋观拽着李丽萍往旁边扑。
鬼火擦着他左肩烧穿了墙面,水泥块簌簌往下掉。
陈老趁机把朱砂包砸向张昊,红色粉末炸开的瞬间,张昊发出嘶鸣,像被烫到的猫。
"老东西!"张昊抬手一挥,鬼火裹着风刃朝陈老扫去。
宋观撞开陈老,风刃割破他的右肩,血珠溅在符文墙上,立刻被刻痕吸得干干净净。
"宋观!"李丽萍的尖叫混着墙皮掉落的声音。
她弯腰捡起半块碎砖,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张昊的后脑勺。
砖块砸中的瞬间,张昊的身影突然模糊,像被风吹散的烟雾,那是灵修者的"虚身术",但维持不了太久。
宋观抹了把脸上的血,左手掐出手札里记载的"镇灵诀"。
阴阳目刺痛欲裂,他却逼着自己看清张昊重新凝聚的位置,在左侧三米处,肩背因为维持虚身而微微发抖。
"借你点怨气。"宋观低喝一声,指尖的朱砂笔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地上画出半枚镇灵阵。
张昊的脚刚踩上去,阵纹突然泛起金光,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李丽萍立刻冲过去,抄起墙角的铁棍朝张昊腿上砸。
陈老也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张昊脚边的符纸,那是刚才被风掀开的,不知谁留下的驱邪符。
火光中,张昊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抬头时,宋观看见他瞳孔里爬满了蛛网状的青纹,像被什么东西寄生了。"你赢不了的..."他嘶声说,"幽冥之心不是你能碰的,等它现世那天..."
话音未落,张昊的身影突然消散,只留下一股焦糊味。
李丽萍的铁棍"当啷"掉在地上,她扶着墙剧烈喘气,陈老蹲在地上首拍胸口,打火机还捏在手里,火苗早灭了。
宋观扯下衣角包住肩膀的伤口,血还在渗,但疼得没那么厉害了。
他转身看向满墙的符文,突然注意到墙角有块砖缝泛着不自然的反光。
"陈老,手电。"他蹲下身,指甲抠进砖缝。
砖块松动的瞬间,一本裹着油布的手札掉了出来,封皮上的"宋案"二字被虫蛀得只剩半撇,但宋观认得这字迹和他祖父留下的手札出自同一人。
"是...是《宋案手札》的续本?"陈老凑过来看,声音发颤。
宋观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幽冥之心,藏于东岳庙后殿香案之下,以三盏长明灯镇之, 若取之,需以活人心血为引..."
李丽萍凑过来看,手指点在"东岳庙"三个字上:"青河市的老东岳庙?
我奶奶以前常去上香,说那庙建了快八百年了..."
宋观合上本子,手札在掌心沉得像块铁。
他抬头看向窗外,天己经蒙蒙亮了,野蔷薇的刺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该去庙里看看了。"他说,声音里带着某种笃定。
李丽萍和陈老对视一眼,陈老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李丽萍则弯腰捡起张昊刚才留下的半片衣角,青灰色的布料,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褐色液体。
三人走出厂房时,宋观回头看了眼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门轴上的封条被风掀起一角,"文物局"三个字在晨风中摇晃,像某种无声的警示。
而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