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榻上,铺着柔软的云绒毯,室内燃着宁神的冷梅香。
顾听舟不爱薰香,但他一向喜欢这冷梅的清香。
顾听舟并未束发,银丝就这么散落在肩头,他慵懒地倚着软枕,手中握着一卷古朴的书卷,目光却并未落在纸上,而是有些飘忽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权崔涯则侧坐在榻边,那双骨节分明爪子,此刻正力道适中地揉按着顾听舟的小腿。他头顶那对小巧的龙角,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身后的龙尾,也惬意地搭在顾听舟的膝头,尾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
“听舟~力道如何?重了还是轻了?”权崔涯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顾听舟的侧脸,“我这按摩手艺,可是专门跟魔域最好的推拿大师学的,保证比那些只会扎针灌苦药的小老头子,强上百倍,南寻那小子肯定没这本事伺候你——”
他习惯性地踩一脚假想敌。
听舟的腿真好看,又首又匀称,我揉得舒服吧?舒服就多夸夸我——顺便再踩踩南寻。
顾听舟不理解,这人怎么做什么事情,都要踩南寻一脚 ?
南寻又不是他的弟子 。
顾听舟收回飘忽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捻过书页,声音听不出波澜:“尚可。”
“幽冥殿的总坛虽毁,鬼域崩解,但这几日…...总觉得过于安静了些。”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倒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权崔涯揉按的动作丝毫未停,甚至更卖力了些:“安静?那不是正好?那群杂碎,连渣都不剩了,还能翻起什么浪?听舟你就是太谨慎了——要我说,就该让我带人,去把那些鬼域碎片,再犁一遍,保证连只怨魂苍蝇都飞不出来——”
你是牛吗?还犁地。
这人一边说,一边用龙尾尾尖,轻轻蹭了蹭顾听舟的膝盖,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听舟,你大可放心,有我在,什么幽冥余孽,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保管让他们后悔从娘胎里爬出来!你就安心在玉奚派养着,让我好好伺候你就行——”
说着,还故意加重了手下的力道,换来顾听舟一声极轻的闷哼。
“嗷,听舟,弄疼你了?”权崔涯立刻放轻力道,紧张兮兮地问。
难道不够明显吗 ?还问问问。
“无妨。”顾听舟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书卷,指尖却停留在某一页,久久未翻动,“只是…...幽冥殿盘踞千年,根深蒂固。其背后所谓的‘圣主’与‘神谕’,更是如同附骨之疽。如今虽斩其主干,但...…那深入骨髓的‘影子’,是否真的随着鬼域一同消散了?”
其实他就是想说系统。
但这人一向脑子笨 ,不知道能不能听懂 。
脑子笨的权崔涯拧着眉头,努力消化着顾听舟这有些“深奥”的话。
他甩了甩脑袋,龙角跟着晃了晃,然后一脸笃定地拍着胸脯,尾巴也跟着拍打了一下):“什么影子不影子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纸老虎,管它什么无形无质,敢伸爪子,我就把它揪出来,剁碎了喂狗!至于篡改命运——”
他嗤笑一声:“我的命运,只由听舟一人说了算,还有自己这双拳头说了算,什么狗屁力量也配插手?它敢改,我就敢把它撕了,连它老家一起掀了——”
乖乖软软的徒弟,还是变成了粗暴的魔头。
养歪了 养歪了 。
......就说这傻子,根本就听不懂他在暗示什么吧 ?
顾听舟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拂过书页上的文字,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力量…...也并非万能的,有些存在,或许…...并非此界之力能轻易触及的。”
傻子这次敏锐地捕捉到了师尊语气中的那丝疲惫和…...无力感,这让他心头一紧。
师尊在他心中,从来都是强大、冷静、无所不能的象征,何曾有过这种…...近乎渺茫的叹息。
“听舟。”权崔涯停下揉按的动作,双手转而捧起顾听舟那只,放在书页上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微凉的指尖,龙尾也紧紧缠上了顾听舟的手腕,眸子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不管它在哪里,是九幽之下还是九天之上,只要它敢对听舟不利,敢让听舟皱眉叹气,敢觊觎听舟想守护的一切…...我就敢追到天涯海角,追到它老巢里去,把它揪出来挫骨扬灰,一次打不死就打两次!两次不行就一百次!一万次!打到它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为止!”
......还真是简单又粗暴的法子 。
这人越说越激动,龙角都因为激荡而微微发光,龙尾更是缠得死紧:“听舟!你信我!我这条命是你给的,这身力量也是因你而生!我就是为您而存在的刀!你指哪儿,我就打哪儿!管它什么影子还是太阳!敢挡路,统统碾碎!”
画大饼的话,一听就不可信 。
顾听舟不爱吃饼 ,但这饼是权崔涯给的,那就不大一样了 。
看着眼前这张写满认真的俊脸,顾听舟那冰封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弯起一个极淡、极淡的弧度。
他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权崔涯的手。
顾听舟:“知道了,我信你。”
顾听舟:“…...有时候,最深的‘影子’,也未必来自外界。它或许…...就藏在我们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披着最熟悉的面孔,等待着…...我们松懈的那一刻。”
是了,他觉得身边有“内奸 ”。
权崔涯:“听舟?你是说…...我们身边有内鬼?!是谁?!南寻?!还是那个凌虚?!或者是哪个不长眼的长老?!我这就去把他们揪出来审,保证连他们祖宗十八代都审清楚——”
他撸起袖子,杀气腾腾就要下榻。
......怎么一天到晚脑袋里,不是做那档子事 ,就是打打杀杀 ?
顾听舟真的好生无奈 ,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躁动的权崔涯,顺便也按住了那条试图弹射起步的龙尾,语气带着无奈和宠溺:
“回来,坐好,我也只是…...打个比方,并非指实有人。”
这人怎么自从结了道侣契之后,脑袋就一根筋了 ?果然恋爱容易使人降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