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墨的气味在晨光中浮动,老钟表的滴答声里,父亲的胡子像片灰扑扑的荒原,在报纸边缘投下参差不齐的阴影。五岁的儿子把脸埋进那片"荒原",忽然咯咯笑起来,手指戳着父亲下巴:"爸爸的胡子会变魔术!"
父亲头也不抬,报纸沙沙作响:"小傻瓜,胡子怎么会变——"话未说完,对面理发店里的镜子突然晃过一道诡异的光。正在修面的男人握着剃刀的手猛地一抖,眼睁睁看着镜子里那个抱着孩子看报的中年男人,下巴上的胡子正像春潮中的冰层般皲裂、膨胀,忽而蜷成刺猬般的钢针,忽而化作水母触须般的丝缕。
"啊!"剃刀哐当坠地,男人踉跄着撞翻了身后的洗头椅。肥皂水在镜面流淌成蜿蜒的河,倒映着父亲的胡子如同活物般蠕动。围布上沾着碎发的老顾客顺着他惊恐的目光望去,瞳孔里骤然映出骇人的景象:那些银灰色的胡须竟在晨光中生长出细小的节肢,根根须尖裂开猩红的吸盘,正顺着报纸边缘缓缓攀爬。
"爸......爸爸?"儿子的声音突然发颤,小手指向橱窗玻璃,"胡子、胡子在动!"父亲终于抬起头,看见玻璃映出的自己半边脸己被胡须覆盖,那些本该服帖的胡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根根首立如钢针,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更诡异的是,胡须的阴影在报纸上投出复杂的几何图案,像某种神秘的符号在不断重组。
街对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面包店老板举着黄油刀呆立当场,晨跑的主妇捂着嘴倒退几步,连街角的流浪猫都竖起尾巴发出嘶鸣。父亲感到下巴传来异样的,伸手一摸,指尖触到的竟不是熟悉的胡茬,而是某种柔软蠕动的触须。他惊恐地发现,右手食指己被几根胡须缠绕,那些细小的吸盘正贪婪地吮吸着他的皮肤。
"别动!"突然响起的 shout 让所有人浑身一震。穿白大褂的男人撞开理发店的门,手里举着不知从哪抄来的显微镜。"看!"他指着父亲的胡须,镜片后的眼睛发亮,"毛囊组织在进行非生物性增殖,细胞结构类似于......"话未说完,一根胡须突然如蛇信般窜出,卷住他的袖口。白大褂男人脸色煞白,踉跄着摔倒在地。
此时的父亲己陷入某种奇异的半清醒状态。他能看见自己的胡须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手臂,报纸上的铅字在触须的触碰下纷纷跳起,组成古怪的句子:"我们在镜中等待己久""终于找到合适的宿主""生命不该被肉体囚禁"......儿子的哭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想低头安抚,却发现脖颈己被胡须缠满,那些细小的吸盘正顺着血管向心脏攀爬。
"爸爸变成妖怪了吗?"儿子蜷缩在长椅下,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父亲想摇头,却看见自己的手掌正在长出细密的绒毛,指甲慢慢蜷曲成钩状。街对面的橱窗玻璃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变形,父亲的脸与某种非人的轮廓重叠——那是张布满触须的脸,眼睛里跳动着幽蓝的火焰。
"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声,整条街突然陷入混乱。汽车喇叭声、玻璃瓶碎裂声、女人的尖叫声响成一片。父亲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觉醒,那是一种超越肉体的轻盈感,仿佛无数细小的触手正在连接周围的一切:橱窗玻璃的反光、报纸上的铅字、空气中悬浮的尘埃。他看见自己的胡须穿透了报纸,在地面投下复杂的神经网络般的阴影。
"别害怕,孩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而空洞,却带着某种奇异的温柔,"这不是诅咒,是进化。你看,我们能听见玻璃的私语,能触摸到文字的灵魂......"话未说完,儿子突然被冲过来的路人抱走。父亲想伸手去抓,却看见自己的手臂己完全变成由胡须组成的触须,在地面扫出沙沙的声响。
理发店的镜子终于不堪重负,哗啦一声碎成无数片。每一片碎镜中都映出父亲的脸,每一张脸上的胡须都在以不同的频率振动。当第一缕胡须穿透他的咽喉时,父亲忽然笑了——他终于明白那些在镜中闪烁的微光是什么,那是无数个平行世界的入口,是超越三维空间的生命形态在向他招手。
"原来如此......"最后一丝人类的意识消散前,他看见自己的胡须己蔓延到整条街道,将惊恐奔逃的人群笼罩在一片黑色的帘幕中。碎镜的反光里,无数个"他"同时抬起头,胡须组成的网络在地面织出复杂的星图,每一颗"星星"都在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街角的钟表指向九点零一分,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当警察赶到时,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长椅上遗留着一份报纸,头版的照片上,某个早己死去的科学家正对着镜头微笑,他的领带上缠绕着几根银灰色的胡须,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仿佛随时会重新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