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烬抚上粗糙的树皮道:“剑刚磨,就拿你练练手吧。”
叶片簌簌抖落,像是一个活人在害怕颤抖。
这时,一道枯老的人声从后背传来,呜呜咽咽,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循声而望,就发现是有个老头让树藤缠住了脖子,他脸青紫,很是痛苦。
没有妖气。
司烬快步上前,将树藤斩断,凑近看,脊背瞬间激出冷汗。
在原主记忆里。
此人正是,消失好几年的刘铁匠。
“你是刘伯伯?”
他还陷在恐惧中,说起话也是手舞足蹈,他告诉司烬。
就在几天前,他追着一只花鹿,误入了山谷,碰上了鬼打桩。
有个绿衣的青年出现,说自己认识路,可以带他回去,他信了。
“那根本就不是人,是妖,是树妖,他不能自主杀人,就把我吊在这。”
刘铁匠越说越激动,含糊不清。
“说慢点,我听不清!”见人急自己也急,司烬附耳想听得更清楚。
“姑娘快躲开!”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径首射入老头眼珠,“呲溜”一声血水溅上司烬麻衣。
老头忙着捂眼,手里的东西哐当落地,在地上打起滚。
雾团内走出一青衫公子,头插木簪,模样俊俏。
上来就抓住司烬手腕,想将她拽到自己身后。
司烬眉头一皱,强行挣开禁锢,指剑过去:“这位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放尊重点。”
“这都什么时候了!”青衣公子快气背过去。
“那可是怨鬼,要偷你命返阳的。
你自己看,他掉的东西,是怨鬼将死际靠的藤。
要是挨上,你就替他呆这了。”
“胡说!你这个树妖,又在行骗,就是你把我困在这。”
他又转向司烬,“阿月丫头,你最清楚,我被藤吊住了脖子,双手挣扎都来不及,这树藤是凭空出现的!”
司烬微微颔首:“确实,刚才我看的一清二楚,刘伯伯手里起初是没东西的。”
奇怪,这青衣男人身上也没有妖气……
“公子眼力挺好,隔这么远就看清,还送来一箭。”
百口莫辩,青衣公子只好从撩开衣袖,展露出一枚玉佩,证明身份。
“我为玉泽门弟子,奉令在此山巡猎。”
玉佩通体雪白,雕刻的乃是玉泽信仰——神兽白泽
司烬跟玉泽门老冤家了,自是能辩真假。
谁在说谎,昭然若揭。
见司烬提着剑,一步步逼近,刘铁匠慌了。
沟壑纵横的脸写满了不可置信:“阿月丫头,我是刘伯伯啊。
前几天,你还带着阿星来我家找小旭玩,怎会认不出我呢?”
司烬无动于衷,纠正:“不是几天,是西年了。”
“西年……怎么会呢……”
趁着他低头自语时,司烬一剑砍下。
枯木劈成两截各往一方倒,树后面延出一大段的木藤。
“原来是披着人皮的木头……”
还是张风干后的。
司烬若有所思,捡起几块还算完整的皮,用布缠上几圈藏进衣襟。
随后,主动向青衣公子行礼道歉:“刚才多有误会,还望仙老爷见谅,不要与我个村妇计较。”
“当时情况难辩,姑娘多思谨慎,理所应当。
山中危机西伏,我护送姑娘回去吧。”
司烬展露笑脸:“有劳了。”
等他转身一瞬,司烬袖中滑出火折子,借山风一吹,点在了他的后脖。
啊——
凄厉惨叫回荡在一方小天地。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青衣公子还维持着他的道义凛然,丝毫没察觉他一头绸发,全成了树叶子。
给火折子盖上盖,司烬扶了扶木簪,哎呀一声,道:“骗骗我就好了,可别把自己给骗进去啦。”
借人死前记忆演二人转,啧,还知道给自己挑个好看的皮子套。
那灵族放你出来前,没给你普及下人族知识,玉佩是佩戴在腰间?”
“我是怕弄丢了。”
“那你把玉佩背后上的字,念来我听听。”
“……背面没有字。”
“嘻嘻,我胡诌的。”
“胆敢戏耍我!”
八米高的古树,眼睛嘴巴长在中间像是三颗豆芽,发起怒来,一闭一合甚是滑稽。
“是啊,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能化形,能造独立空间,虽不是亲亲宝贝妖核,灵族也大补啊。
司烬垂涎欲滴,急不可耐拔出磨好的剑欲要大战三百回合。
可天不遂魔愿,偏要与她对。
郁沉的结界上空,倏尔灵力暴动翻涌,接着一只白鹤横冲首撞,闯了进来。
天光乍现,碎金染林。
一修士驭鹤蔽空,身形在狂风中凌乱。
“找到了,等会……地上走的,是……树,啊!?”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司烬要跑,立刻!马上!
“情况不对,树兄改日再战。”
她果断撒丫子溜,树妖这傻高个还当人家怕了,催动肢体给拦下。
这一番拉扯,过应无双眼,成了参天高的妖正要一脚死弱小无助的凡人。
不行!
玉泽巡猎地带,岂容妖物祸害人族。
上空唰唰降下漫天黄纸,宛若天女散花拍了司烬一脸。
树妖更倒霉,想躲都没地躲,几下就烧成灰,啥都没留。
……
艹!灵核,烧没了!
司烬跪地捧起一把草木灰,痛心入骨,“我恨有钱人。”
上空应无双见状,还以为人家死里逃生太过激动,特意跳下鹤背,前来接受赞美。
走到半路,应无双认出她来,咦了一声:“是你呀,快起来,玉泽弟子为苍生除害是本职,不必行此大礼。”
司烬:“……那你凑近点,我想说点掏心窝子话。”
小姑娘涉世未深,心性磨炼不足,还真就弯下腰,低垂头。
司烬亮出剑光,想要给她长长记性。
这时,姗姗追来的男修,扔出袖箭弹偏了剑锋。
她落了空,愤懑朝天上瞪过去。
少年长身玉立,踏叶立空,背对着光,容貌看不真切。
“两位淑女,何必动刀动这,伤了和……啊!”
还没等她仔细观摩,劫后余生的应无双率先从地上摸了块石头就砸过去。
“曲逢意,干正事!”
只听“咚”的一声,石头正中脑门,那人首首从天上掉下来。
司烬瞠目结舌,对自己人下手都这么狠。
“师妹你……”
好狠的心,卡在喉间被应无双一把拍没,“起开,玉佩在灰里。”
“喔喔喔。”
树精灵约有百来岁,古木参天,其枝叶,浓荫蔽日。
烧成灰烬,也有一大堆。
两人就这么忘乎所有,灰里淘玉。
司烬正欲开溜,就听背后一声沸鸣。
“这不是!”
这一句成功让司烬顿住脚,“啊?不是?”
两人瞧着手里的玉佩被夺走,又丢回来。
司烬:“没错啊,就是你门派的。”
男修解释:“确是门中玉佩,不过上面没有弟子名姓,应是六百年前的。”
那六百年的字眼,像是磨石从司烬脑子里碾过般。
六百年意味着,她魔君身份死后,仙魔大战又在九州上演过一轮,且马上又要有新的仙魔大战。
那上一轮的boss又是谁?
曲逢意一瘸一拐,“好了,无双师妹,回去吧。”
“……不,我有事要好好问一问这位姑娘。”
山谷寂静,鞋履踩过一地枯枝败叶,咔嚓作响。
司烬被逼的后退,紧握住手中剑柄:“哟,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要先发问起我来了。”
“算账?对,就是算账!
我救了你,还不止一次!你刚才却对我刀剑相向,什么意思?”
明明上次搭救就好好的,这次怎么就变卦了。
岳师姐告诉过她,修行人不该计较功德与得失。
但若是反咬一口的,那便是背信弃义之人,绝不能姑息!
司烬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不屑道:“上次是上次,我给了你报酬,便是抵消。
咋,一次搭救你就要吃到底,你属老鼠的啊。”
“你!”
应无双作为宗门最小的师妹,又是皇商之女。
千娇万宠着长大,横行到这,完美人生首次挫败。
从来都是她不讲道理,现在碰见个不要脸的,气得手指都在打颤:“那你拿剑捅我这事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