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已也有哥哥,所以宋时微能很大程度上想象到江见津失去哥哥和妹妹的感受。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里又有什么真的感同身受呢。
江见津的痛苦,只有他自已最清楚。
看到他默默地掉眼泪,中途甚至一度哽咽到说不出话,宋时微也觉得眼睛一阵酸涩。
任何安慰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苍白,除了能给他拥抱和陪伴,也别无他法。
宋时微轻轻拭去江见津的泪水,紧紧地抱住他,紧紧地。
过了很久,宋时微感受到江见津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小狗早就已经察觉到了悲伤的氛围,一直在床底下转悠。
宋时微弯下腰,将小狗抱起来塞到了江见津的怀里。
她去茶几那边倒了杯水过来,一边盯着他喝一边试图转移话题。
“你知不知道99这个数字有什么含义?”
江见津不语,转头盯着她,等着她的后续回答。
“在佛道里,有九九归一的说法,九九归一,是万物的终结,也是一个全新的起点。”
江见津没吭声,又低下了头。
“你说你哥哥和妹妹从来没有入过你的梦,但是偏偏挑在了这一次,也许就是在给你指示呢?”
江见津将水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但始终没有回答宋时微的话。
有时候安慰也是要点到为止的,能不能消化,什么时候能消化掉这些信息,还是得看江见津自已。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催促他起床吃饭,吃完饭才能吃药。
又是窝在民宿里过完的一天,宋时微跟昨天联系到的那个自称是绍兴修学生的女生交换了私人联系方式。
白天她一直在跟那个女孩子确定具体情况,所有事情聊完的时候天都黑了。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真的是一忙起来连饭都忘了吃。
江见津没下楼来找她,估计是还睡着。
宋时微上了楼,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室内一片昏暗,但她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阳台上的江见津。
她缓步走了过去,起风了,他正站在风口处。
“怎么不开灯?”
闻声,江见津转过了身来。
宋时微去拿了沙发上的毛毯,过去披在了他的身上。
“饿了吗?”她语气平淡,聊着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江见津没说话,闷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刚刚又做梦了。”
宋时微手一顿,不问也知道梦到什么了。
她现在能明显感觉到江见津的状态太差了,每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沉。
她忍着那阵不知道是酸涩还是心疼的情绪问他:“梦见什么了?”
“他们就看着我,不跟我说话。”
“然后呢?”
江见津闭上了眼睛,回忆着梦里的场景,“然后又有落石,他们把我推开了。”
语毕,眼泪顺着眼角滚了下来。
即使是闭着眼睛也挡不住决堤的泪水。
他都想起来了,就在那个梦里,他找回了丢失的那段记忆。
在意识到江珩远已经没有了呼吸后,他一门心思想着至少要保住江云月。
可是在他想办法想弄开后车门的时候,江云月也逐渐失去了生命体征。
是他自已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机械地重复着挖土搬石头的动作。
泥石流出现的地方,往往山体早就已经有了松动,一次灾害后,通常紧接着就会有第二次。
他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全然没有发现已经悄然滚落的石块。
按照石头滚落的路线,不出意外是会砸在他的身上的。
不死也是半残。
可那天偏偏就是出了意外。
更准确来讲,不是意外,而是幸运降临。
石头在落到地面的时候撞到了先前滚下来的石头,最终转变了方向砸到了车头。
他又一次躲过了一劫。
他那时候就想过,如果他一直坐在车里,是不是自已也能跟着江珩远和江云月一起去了。
但偏偏他就是出来了。
最终他是因为体力不支晕过去的,救援队到的时候他的脚边已经被泥土掩埋,但人实际上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运的人。
初中因为生病错过毕业典礼,考试的时候会因为隔壁作弊被连累,兴高采烈去打球结果被队友撞断腿,去国外的那两年遇到抢劫和被偷东西的次数也是不敢数。
可就是他这个霉运缠身的人,在生死关头奇迹般地躲过了所有致命的伤害。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宋时微的声音传来,“是他们用尽了最后一丝气运想要护你周全。
“他们从来没有怪过你,相反,如果没能救下你,他们也许会怪自已。”
江见津不停地调整呼吸,但逐渐崩溃的情绪根本无法控制。
也许宋时微说得没错。
为什么梦里会出现那个具象地将他推开的动作,或许冥冥之中就是来自于江珩远和江云月的保佑。
他们从来没有怪过他,是他自已无法承受他们离去的痛苦。
臆想出来的不愿原谅,让他熬过了无数个自责的日夜。
只有这样,仿佛才会让自已永远记得。
“江见津。”宋时微双手托住江见津的脸,静静地看着他,启唇道:
“如果科学无法解释,就交给爱吧。”
-
“哥哥。”
听到江云月声音的那一刻,江见津无法控制地红了眼眶。
“哥。”
下一声,江云月喊的是江珩远。
江云月从小就鬼点子多,她说大哥二哥这样的称呼不好听,而且外人也这么喊,显得她一点也不特别。
于是思考了一个晚上,她决定喊江珩远“哥”,喊江见津“哥哥”,这样就能区分了。
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见津抬起了头。
江云月从他的身边跑过,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浅色繁花连衣裙。
灵动的像只小精灵。
“快来。”江珩远在道路的另一头,一如往常的稳住,笑着对江云月招了招手。
江见津站了起来,他也很想过去,但脚上却仿佛有千斤重。
一道无形的屏障横在他们的中间,他们过不来,他也进不去。
江珩远和江云月站在了一起,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一如他从国外回来的那年,他们举着接机牌,站在机场出口远远地就朝他招手。
那一次是欢迎他的回归,而这一次是他们的告别。
“回去吧。”这是无数次梦里,江珩远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他们的身影也愈发看不清了。
“阿津,你长大了,以后哥就不陪着你了。”
“阿津,去做你认为对的任何事,去做你自已。”
“哥哥超级棒的!我永远相信哥哥!”
“哥哥,不可以听其他人的话哦,只听我的夸夸就好啦!”
“阿津,往前看。”
“哥哥,不要回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