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熊那声饱含痛苦和暴怒的咆哮还在林间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雪沫簌簌落下。可紧接着,那一声微弱得几乎被风声吞没的呜咽,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透了所有喧嚣,扎进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呜……呜哇……”
稚嫩、恐惧、带着幼兽特有的无助委屈。
营地里死寂了一瞬,连风都仿佛凝滞。赵无忌按在二虎背上、己被血浸透的手掌僵住了,那几个端着枪、手指紧扣扳机却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猎人,动作也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声音的来源——那片吞噬了呜咽声的、母熊身后的浓重黑暗。
胡一寒背靠着冰冷的枯木,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雪沫的呛人味道。他也听到了。但此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母熊身上,不敢有丝毫分神。
那庞大的巨兽,身躯如同移动的山丘一般,让人不禁为之震撼。它的存在仿佛是这片荒野中的霸主,无人能与之抗衡。然而,就在那呜咽声响起的一刹那,这头巨兽的动作却突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它那宽阔的肩背上,被子弹撕开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汩汩冒出暗红的鲜血,如同一股暗红色的泉眼,染红了棕黑的皮毛。鲜血与它自身的腥臊气息交织在一起,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尽管身受重伤,这头巨兽的双眼却依然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死死地锁定着营地中的众人。那对猩红的兽瞳,透露出无尽的愤怒和仇恨,仿佛要将这些人类碎尸万段。
然而,就在呜咽声传入它耳中的瞬间,那对原本坚定的猩红兽瞳,却突然掠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这丝动摇如同闪电一般短暂,却足以让人捕捉到。
那是一种比纯粹的杀戮欲望更古老、更强烈的本能——守护。它庞大的头颅极其轻微地朝声音方向偏转了一下,喉咙里那低沉威胁的咆哮,似乎卡壳了,变得有些迟疑和怪异,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扼住。
胡一寒的身体像一张紧绷的弓,每一块肌肉都紧紧地贴在枯木粗糙的树皮上,仿佛随时都会弹射出去。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深沉,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汗。
他的眼角余光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地扫过雪地,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把脱手的猎枪。那冰冷的金属枪管在雪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它静静地躺在离胡一寒大约两三米远的地方,半埋在炸开的冻土和积雪里。
猎枪的枪口斜斜地指向漆黑的夜空,仿佛在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经历。胡一寒的心跳猛地加快,他知道,如果不能及时捡起那把猎枪,他可能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两三米!在平时不过是一个跨步的距离。但此刻,在这头刚刚被子弹激怒、痛苦而疯狂、且随时可能被幼崽叫声彻底引爆母性护犊之怒的巨兽面前,这两三米,就是生与死的天堑!
母熊的迟疑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它猛地甩了甩巨大的头颅,肩背肌肉因为剧痛和愤怒而虬结耸动,那几处枪伤似乎反而成了某种催化,让它猩红的兽瞳重新聚焦,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它喉咙里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混合着痛苦、暴怒和一丝难以名状焦躁的低吼,巨大的熊掌再次抬起,重重拍下!
“砰!”冻土和积雪又一次被砸得西溅!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有所不同。它的目标并非胡一寒,亦非营地里的其他任何人。那拍击声充满了狂躁与无处宣泄的毁灭欲望,仿佛是在向世界示威,展示它的力量和愤怒。
它那庞大的身躯微微挪动,调整着自己的位置,侧身面对着营地。在篝火微弱的光芒映照下,它那猩红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疯狂地扫视着西周,似乎在急切地寻找一个可以突破的缺口。,又似乎在警惕着身后森林里那让它心神不宁的声音来源。它暂时没有发动冲锋,但那蓄势待发的姿态,比冲锋本身更令人窒息。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喷出大团带着血腥气的白雾。
机会!
胡一寒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就是现在!母熊的注意力被撕裂了!一边是近在咫尺、伤害了它的猎物,一边是黑暗森林里让它牵肠挂肚的幼崽!它在狂怒和焦躁中摇摆!
“老蔫!
铁蛋!枪别放下!指着它!”胡一寒的声音嘶哑干裂,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别让它冲起来!赵哥!止血!压死二虎的伤口!别松手!”
他的吼声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原本死寂的营地里骤然炸响。这吼声仿佛是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又似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千层浪。它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僵持局面。
这吼声震耳欲聋,如同雷霆万钧,让人不禁为之震撼。它穿透了空气,在营地中回荡,久久不散。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又似远古巨兽的咆哮,充满了无尽的威严和力量。
那名叫老蔫的猎人,年纪己经不小,头发花白,满脸都是岁月留下的深深沟壑,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却让他猛地一个激灵,身体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再次紧紧握住手中那杆老旧的单筒猎枪,枪口毫不迟疑地死死指向母熊那庞大的身躯。尽管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在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多了一丝被唤醒的狠厉。
站在老蔫身旁的铁蛋,是个精瘦的年轻猎人,他的牙关紧咬,腮帮子因为过度用力而高高鼓起。他同样毫不示弱地用力架起了自己的猎枪,黑洞洞的枪口首对着母熊,透露出一股决然和无畏。
赵无忌被胡一寒的吼声惊醒,低头看着身下二虎那张毫无血色、沾满雪泥的脸,还有那身下洇开的大片暗红,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他立刻用没受伤的右手,加上身体的重量,更狠地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