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四面一片沉寂。
是啊。
就凭他是夙妄。
是掌管内阁的大虞首辅。
是世家之首夙家的继承人。
是权柄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位也并非不可夺的大虞第一权臣。
宁王被他这眼神看得后背发寒,仿佛一只利剑悬在头顶,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
夙妄平复心中暴虐的情绪,收回眼神,懒得再看这蠢货一眼,转身就走向夙家的马车。
陆澜连忙跟上。
路过宁王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要是大人为这种垃圾犯禁,他非刀了他不可。
宁王惊惧过后,想到自已即将在王府等死,怒火又压过了害怕。
他愤恨看着夙妄的背影,突然冲上去。
“那就赌一赌,你这个病秧子和本王,谁会更先死于瘟疫吧?”
他摘下脸上的面罩,露出长满红点的脸,嘴巴一撅,就要朝夙妄吐口水。
夙妄瞳孔微缩,眼底竟然当真露出几分惊恐之色。
陆澜也脸色巨变,如果大人真的被吐口水,他可能会恶心的三天吃不下饭。
于是眼疾手快。
咔嚓——
一道寒光恍过众人眼眸。
等恢复视线,便见一颗完整的头颅从宁王的脖子上落下。
咕噜噜的,在地上画出不规则的血线,滚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陆澜回头看着干干净净的夙妄,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好险,大人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又三天不吃饭,身子可着不住。
其他人看着地上那颗带血的头颅,安静几秒后,瞬间爆发出尖锐爆。
“啊啊啊啊。”
兵部尚书也是惊恐的阿巴阿巴。
“首首首首首辅大人,你就把,宁王这么杀杀杀杀了????”
陆澜纠正:“是他先要谋害大人,我为了保护大人才杀的,是他自已找死。”
夙妄:“嗯!”
兵部尚书:你嗯个屁啊。
他想起姬倾羽给夙妄的那封信。
卡壳的脑子在此刻飞速运转。
起因:公主让首辅杀宁王。
结果:宁王真被首辅杀了。
过程:他传的信。
总结:宁王被杀,陛下不会动自已女儿,也不敢动权臣夙妄,于是只能动他。
想明白这点后,兵部尚书双眼一闭,嘎嘣一声昏死过去。
陆澜下意识接住他,“不是,死得是宁王,你晕什么晕啊?”
兵部尚书:别叫,灵魂已经升天。
夙妄对宁王的死倒是毫无波澜。
一个未来会通敌叛国的人,多活半年,都是浪费粮食。
“回府吧!”
陆澜连忙把兵部尚书推给他下属,准备回去好好洗一下澡。
毕竟宁王身上有瘟疫,他跟他近身过,可别间接传染给大人了。
夙家的马车正要启动,忽然一个士兵匆忙过来找兵部尚书。
“尚书大人,不好了,公主在隔离区晕倒了。”
刚被属下掐人中醒来的兵部尚书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地上还有颗血淋淋的头了。
他眸中浮起焦急之色,“我就说公主天天这么操劳早晚得出事,快快快,去公主府。”
兵部尚书火急火燎的走了。
在这段时间的共事中,他是真心佩服这位有能力又有仁心的公主。
原本准备回府的夙妄眉头一皱,捏着药珠的手用力几分。
“去公主府。”
陆澜担忧:“大人,公主府在隔离区里面,你的身子……”
夙妄:“姬倾羽若是死了,我也快了。”
陆澜:“……”
他很想问一下这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的。
但转念一想,不管精神上如何,如今大人毒只有公主能解,她要是死了……
他连忙驾马往公主府赶去。
——
姬倾羽醒来时,只觉得自已饱饱的睡了一觉,精神是从未有过的舒服。
她打了个哈欠,“特喵的,最近累死老娘了。”
眼角因为哈欠起了一层水雾,她刚要顺手擦掉,却忽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僵硬转头。
带着水光的眼睛与一双墨色的眸子对上。
夙妄坐在房间的凳子上,与姬倾羽四目相对。
姬倾羽:“卧槽,你怎么在这?”
夙妄:“你突然昏迷,本官来看看,没对你干别的——”
姬倾羽:“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这里是隔离区,你这体弱多病的娇花来这作甚?”
夙妄:“……”
他琉璃般的眸子瞅向姬倾羽。
重复:“体弱多病的娇花?”
姬倾羽:“……”
睡得太好,嘴上没把门,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生硬转移话题,“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很危险,你不该来,快走。”
夙妄看着她眼底的青黑,想到从临安街一路走来看到的情景。
所有病患,无论贫穷富贵,都被一视同仁,被安排的妥妥当当。
他们很多人被病痛折磨得面若枯槁,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
后来听公主府的人说他才知道。
姬倾羽从不让隔离区的人说丧气的话,每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快好了。
而且为了保证病人的营养,吃食也是有荤有素,偶尔还会组织病人一起锻炼晒太阳。
除了隔离区,普通区的百姓她也想得很周到。
因为疫病封城,预想到城内的物资会紧缺,她提前让人在其他州府买了生活物资。
所以京都瘟疫之后,京都也没有出现物价上涨,百姓无法维持生活的困境。
毫无疑问,姬倾羽做得很好。
无论是对普通百姓,还是对患病的百姓。
扪心自问,就算这件事最后让他来处理,他也无法做到这样面面俱到。
此时就在这一墙之隔外。
无数百姓红着眼等在外头,他们都在担心这位宁安公主的安危。
她以真心。
换到了百姓们的真心。
夙妄:“我听太医说,你一整夜都在药庐研究药方,才导致了昏厥。”
姬倾羽想到昨夜的突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满不在乎道。
“小事情,劳累过度,睡一觉就好了。”
然后兴奋说:“我跟说,我昨晚研究出一个新药方,说不定能解决这次瘟疫。”
夙妄看着她激动的神情,用一种复杂又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
“你为何要为那群非亲非故的人做到这份上?”
“你是公主,就算什么都不做,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
“四皇子和陛下将百姓当做蝼蚁,你也是皇室的人,为何你的想法和他们截然不同。”
姬倾羽有些诧异,似乎没想过夙妄会对她说这些话,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不是夙妄就汪一声。”
“他不是这种会对别人有这么多好奇心的类型。”
夙妄:“……”
见他脸冷得跟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冰块一样,姬倾羽确定这人没被夺舍。
随后轻描淡写道:“当然是因为皇室的人都是傻逼,但我姬倾羽不是啊。”
夙妄的瞳孔顿时缩成一个小点。
耳畔这句话。
和上一世漫天飞雪中的低语渐渐重合。
【因为我要天下人知道……姬氏腐败软弱,但我姬倾羽……没有!】
他霍然抬眸看着姬倾羽。
她脸上已经重新戴上的面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
这双眸子狂妄中透着狡黠。
与上一世那双凛然坚决的眸子完全不同。
但此刻夙妄却确定。
她们是同一个人。
即便医术的疑点还无从解释。
但姬倾羽,就是上一世,那个以身殉国的宁安公主。
寂然的心。
霎时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