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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看起来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灰色衣服，袖子很长，被松松垮垮的挽了起来，却还能把手完全遮住。
裤子也同样不合身，裤腿挽了好几圈。
她蹲坐在草坪前，满脸羡慕的看着那群正在玩滑梯的小孩子。
“萱萱，回家啦！”
一个身材清瘦，穿着普通的女人走到小女孩身边，温柔的把小女孩牵起来。
萱萱顺势站了起来，扬起笑脸看向女人。
“妈妈！”
墨清看着女人把女孩牵着往楼道中走，快走几步默默的跟在她们后面。
女人很瘦很瘦，背影很单薄，好像风一吹就会吹倒似的。
这个幻境像是梦境一样，整体的光线很暗，墨清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空也是灰蒙蒙的。
跟着她们走进了居民楼，这栋居民楼装修风格很是老旧，像是十几年前的建筑，门窗都是木制的，刷了一层深红色的漆。
这栋楼没有电梯，楼道光线昏暗，过道墙壁上稀稀疏疏的贴了一些小贴画，还有一些用粉笔画的涂鸦。
笔触稚嫩，用色大胆，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手笔。
“啪嗒……”
“啪嗒……”
小女孩似乎很累的样子，脚步声很拖拉，扶着楼梯栏杆一点一点往前蹭。
这时候，墨清终于看到了小女孩的手。
手有点脏脏的，指甲稍长，指甲缝里是黑色的污泥，手背上还有一大块伤疤，红色的，带着点褶皱，好像是烫伤留下来的伤痕。
似乎是嫌弃小女孩走得慢，女人抓住小女孩胳膊的那只手指节用力到泛白，近乎拖着女孩在走。
小女孩浑然不觉，仍然用另外一只手扶着栏杆，一点点往前蹭。
墨清皱眉，他这个时候已经走到女人前面了，却完全看不清女人的脸，女人的脸此刻被一层白蒙蒙的雾气给遮住了。
明明楼下那些玩耍的孩子和聊天打牌的爷爷奶奶的脸都能看清，就连小女孩的也可以看清，却唯独只有女人的看不清。
女人此刻停留在一扇红色的房门前，放开了小女孩的手，摸了摸衣兜，却只摸出来了几团皱巴巴的纸。
女人犹豫了一会儿，抬起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三声响过之后，屋里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晃当！”
门被猛地拉开，里面走出来了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又没带钥匙！”男人抱怨了一句。
女人身体轻颤了一下，语气带着讨好，“不小心忘记了……”
“行了，进来吧。”
男人的脸也是被雾气遮住了，语气很不好。
墨清趁女人关门前挤了进去。
这个家不是很大，物体摆放得很杂乱，鞋子胡乱的堆在一起。
客厅桌子底下有一只灰粉色的兔子玩偶，一只耳朵半拉着，被男人一脚踹飞了，那只将掉不掉的耳朵也掉了下来。
女孩焦急地看向兔子被踹飞的方向，眼睛里含着泪，却不敢跑过去捡。
“让你接萱萱回来的时候顺便买点菜，菜呢？”
女人把萱萱往旁边推开，声音很轻，“你没给我钱……”
“砰！”
男人一脚把女人踹倒在沙发旁，“他妈的，没钱了你不知道提前给我说啊！”
女人捂着肚子轻声吸气，猝不及防被人扯住头发被迫抬起了头。
“这都到饭点了，没买菜，我们等会儿吃什么？啊？哑巴了？！”
“我……我马上出去买……”
萱萱跑到了女人旁边，泪眼汪汪的，“妈妈你痛不痛？”说完萱萱抬起头看向男人，“爸爸，萱萱可以去买菜，萱萱知道怎么买菜的……”
男人一脚把萱萱踹开，“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你懂个屁，钱你都认不全，还买菜？”
女人连忙爬起来把萱萱护在怀里，“她还小，小孩子控制不住眼泪……”
男人嗤笑一声，“装作这么母子情深干嘛？搞得好像我是什么恶人一样，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你别忘了，你就是你家卖给我的一条狗！”
男人语气又变得和缓了一些，笑着看向被女人护在怀里的小女孩，“萱萱，你说，宠物这么不听话，被主人教训一顿是不是理所应当？萱萱啊，你不要学你妈妈，你要听话知道吗？只有乖孩子才会被人喜欢。”
男人伸手擦掉萱萱脸上的眼泪，萱萱吓得身体发抖，“哭什么？萱萱，乖孩子是不会哭的对不对？”
女孩胡乱的用衣袖抹掉眼泪，“萱萱不哭，萱萱乖，爸爸不要再打妈妈了好不好？”
男人突然大笑了起来，“萱萱啊，这是你妈妈欠我的，你看”，男人把衣服掀起来，露出了肚子上的一大片狰狞可怖的伤疤，“可怕吧，这个伤当初差点要了我的命……”
男人语气阴沉，“如果不是当年你姥爷操作失误，我就不会变成这样，这是他们欠我的！萱萱，你觉得爸爸做错了吗？”
小女孩不敢说话，捂着嘴拼命摇头。
男人又笑了起来，“萱萱真乖，比你妈妈听话多了。”
“好啦”，男人语气和缓下来，带着笑意，他伸手把女人拉了起来，“乖，去买点菜回来，我们做饭吃，都这个点了，你们不饿啊？”
男人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钞票塞到了女人手里，还贴心的把女人的头发理顺，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好丈夫的形象，与之前那暴躁易怒的样子判若两人。
女人听话点头，握紧手中的钱，机械的打开门出去了。
男人把之前踹飞的兔子玩偶捡起来，拍拍灰放到了萱萱手里，“哎呀，这兔子耳朵都掉了一只，萱萱乖啊，以后爸爸重新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小女孩抱紧兔子玩偶，愣愣点头。
墨清看着那个熟悉的兔子玩偶，心里大概能猜出这个家庭的结局是什么。
男人很会演，在外总表现出一副温和有礼的形象，照顾妻子关心女儿，会热心的帮邻居的忙，是所有人眼中的“好人”、“好爸爸”、“好丈夫”。
在家的时候性格会特别极端，前一秒说话都还温声细语的，甚至脸上都还有笑，结果下一秒就会暴起打人。
他打人甚至都会特意挑地方，全是可以被衣服遮住的地方。
女人不是没有反抗过，但她的反抗，她的挣扎全被男人刻意引导，展现在别人面前的就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形象。
男人还做出一脸无奈，任她打骂的模样。
男人营造的形象太完美了，等女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没有人相信她了。
她报警过，向邻居求助过，但没有人相信她，她向家里人求助，哪怕把衣服掀起来给她们看身上的淤青，爸妈也只是劝她和男人好好过日子。
床头吵架床尾和。
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一个人连离婚都做不到。
还有萱萱，她不能不管她。
渐渐的，女人不再挣扎，老老实实的做那个“乖巧的玩偶”，任打任骂的出气筒。
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女人趁男人睡觉之后，把所有房门反锁，一把火烧掉了这个住了多年的家，她在客厅里抱着萱萱，冷静地看着火舌逐渐吞没这所熟悉的一切，包括她自已。
萱萱被烟雾呛得喘不过去，眼睛被熏得通红，手里还紧紧的抱着那个少了一只耳朵的兔子玩偶，“咳咳咳……妈妈……萱萱……萱萱是不是要死了？”
女人没有回答，嘴里低低的唱着一首童谣。
“小小的一片云呀”
“慢慢地走过来”
“请你们歇歇脚呀”
“暂时停下来”
“山上的山花儿开呀”
“我才到山上来”
“原来嘛……你也是上山……”
“看那山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