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画册的由来……
时间倒退回几天前。
合欢宗,万花峰,峰顶处。
冉攸云携带着黎秋石,回了她自已的地盘。
而黎秋石,他一路想着自已要跟着师姐回家,心情忐忑,怀中犹如小鹿乱撞,正纠结着自已是该放浪、还是该矜持一些,进了山门一抬头,却见……
远处山头,蜿蜒着一道道裂痕如狰狞的伤痕,坡上植被焦黑枯黄,东倒西歪,层层泥土也被熏得暗红。
整座万花峰,乌漆麻黑,说句不好听的,此地就像是万魔宗分宗,死寂荒芜,让人不想多待一秒。
“……是雷劫……”
黎秋石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当初他正在屋里画符,忽然听到雷声,师兄师姐们都跑出去看热闹,他没去,等到结束后,才被告知是万花峰遭了雷劫。
“嗯,对,前些日子劈了雷,差点把山劈坏了,最近也没空休整,先这么将就着吧。”
冉攸云挥手放出自已的新洞府。
这些天她都住在炼器峰,跟着元稹元清蹭吃蹭喝,忽然回来自力更生,还有点不适应。
“这也能将就?”
黎秋石拧着眉头,一时间万分不忍,而等他紧跟着冉攸云迈入她的“新洞府”,打量着那空荡荡的院落、孤零零矗立的木栏……喉间更是一哽。
院子落魄也就算了,屋内更空,地板坦露,四壁惨白,仅有火红窗纱随风飞舞。至于床板家具,一概没有。
这也能住人???
黎秋石可真是万万没想到!
刚刚聊天时,冉攸云说自已【洞府空荡】,他还天真的以为她说的是“没有珍稀花草、古玩画作”,结果……结果她说的原来是字面意思?
“还行吧……”
冉攸云却是非常满意。
这洞府能放大缩小、随身携带,还自带空调,能自动清洁,最重要的是免费白送,没花她一毛钱。
放在上辈子,她想都不敢想。
“稍微添置点家具就可以住了,抽空我再去炼器峰,借他们的地火随便烧制点东西……比较简陋,抱歉。”
冉攸云从空间袋中掏出两个蒲团——也是从炼器峰薅的——放在屋子中央,与黎秋石一人一个,示意他坐下。
“……没有,一点也不简陋,很适合清修。”黎秋石连忙说道,绞尽脑汁地夸赞:“我的画室也是这样的,东西太多影响发挥,这样就很好。”
冉攸云哪能看不出他在硬夸,但是知道归知道,她的心情却变得很好,声音也温柔下来:
“黎师弟,我有点事想告诉你,虽然你对我情真意切,但是我……抱歉,我不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只是今日一见,觉得你有些面熟……”
她说的模棱两可。
黎秋石呆住,“怎么会呢?师姐你过去经常来找我玩啊,几乎每个月都会来找我一次……”
啊?冉攸云愣了,在脑海里疯狂地想了个遍,才勉强想起——原主每个月都会去一趟符峰,购置符箓。
符箓是生活必备品。
就比如原主打理山峰,就是靠着各种符箓,偶尔下几场灵雨,一周一次全峰清洁,一个月一次驱虫,不费劲就能让万花峰永远都美美丽丽。
当然,现在不需要了,整座万花峰都被雷劈烂,全是烂枝烂草和黑泥土地,不需要打理。
可是问题在于,冉攸云从记忆里看到的是:原主买了东西就走,从没和黎秋石说过话。
黎秋石似乎是察觉了她的疑惑,他低落地眨了眨眼,语气酸涩:“……我每次都会和你打招呼啊。”
冉攸云:……
打招呼?就这???
——她现在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打招呼,甚至还有御剑飞行的陌生人,专门从天上落下来,就为了和她打招呼!
——这怎么可能记得住啊!
黎秋石见状也很迷茫,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你真的忘了吗?我每次都会帮你把符箓装袋,还会塞好几张我亲手画的烟花符,你每次都会特意拿出来放给我看。”
冉攸云:????
那那几张符……她有印象。
但在原主的记忆里,那些都是无用的赠品,她都是拿出来当场用掉,一是能听个响,二是免得污染了万花峰。
好像没有特意给谁看啊?
至于身边的人,那都是来来往往的路人,就算上来与她打声招呼,也就仅仅只是打声招呼罢了。
“我没忘,你这么一说我就记起来了……”
这师弟也太能脑补了!都说修道之人特别固执特别傻,原来是真的!
冉攸云的眼神,顿时变得同情起来。她伸手捂着嘴轻咳了一声,继续谆谆善诱:
“但是我还是不记得,师弟,你为什么钟情于我,难道是我忘了吗?”
“嗯,那是很久之前了,师姐肯定是忘了……”
黎秋石对冉攸云不记得这件事没有意外。
当时,他大约是五六岁的年纪,母亲忽然重病,父亲收拾出家中值钱的财物,与姐姐一起去城里变卖。他原本应该留在家里照顾母亲,却神使鬼差地偷偷藏进了牛车,跟着溜进了城里。
“……我那时候年幼,只知道画能卖钱,而钱能救人。就拿着木碳,捡了了几片树叶,坐在路边给人画像。”
黎秋石陷入回忆。
“枯坐了半上午,无人问津,正当我心灰意冷,师姐你就经过路边,买了我一幅画,还夸我画的好看。”
说到这,黎秋石从腰后的空间袋里翻出宣纸,又摘下左耳悬挂的毛笔,几下便勾勒出来一个双丸子头女孩。
“大约是这样的。”
黎秋石笑着说,看着那幅画,眼神中充满了怀念。
冉攸云探身看去,那画只有黑白两色,寥寥几笔,却极为传神。
黎秋石目光闪动。
他当年就觉得她很漂亮,后来好不容易进了宗门,又遇见她,更是被她那媚骨天成的风姿所倾倒,正激动呢,却被告知:你冉师姐,英年早婚。
天塌了!!!
当时,他真的感觉自已是天下第一的苦命人,不吃不喝把自已关在洞府里三四天,绝望地胡乱涂抹、疯狂发泄……莫名其妙就入道了。
是的,没有功法,没有修行,他画着画着就突破了,灵气哗哗哗哗猛往体内灌,他嫌烦,但根本挡不住。
——该死的老天爷,给他修为又有什么用?倒不如直接降下天雷把北青石劈死!!!
“咳。”
黎秋石咳嗽了一声,把自已的肤浅回忆咽肚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他,已经成熟了很多。
于是他继续说过去的故事:
“……当时,我给你画了肖像画,你给了我一块灵石和两锭金子,父亲高兴坏了,用这钱给母亲治好了病,还给家里添了一头牛……这之后,姐姐也有了钱去读书上学,她帮我打听你的下落,她却说冉家着了大火,大人们都死了……我就来合欢宗找你了。”
他说完后,屋内一时间很安静。
冉攸云看着那幅画,嘴角微微上挑,半刻后才问道:
“所以外面传的是……我杀了养父母,纵火烧家,堕入魔道?”
黎秋石沉默了半晌,点点头。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因为冉师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冉攸云又笑了一声,“那我的好姐姐入了天玄门,岂不是正好可以除魔卫道,择个良辰吉日打上门来?”
黎秋石听了却是愣了一下。
“姐姐?”
他微微皱起眉头,脑海中浮现出过去打听的那些冉家传闻,带着一丝疑虑,不太确定地问道:
“你不是……只有一个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