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宴这话说得太轻佻。
一股怒火窜上心头,许知意不动声色地把怒火压了下去,继续放大招。
“你看似沉默寡言、柔顺听话,其实心里早就恨透了老爷和夫人,恨透了沈家每一个人,
因为你不愤,你觉得不公平,
你明明才华横溢、聪明绝顶、渴盼着平步青云扬眉吐气,可是老爷偏偏不准你科考,不允许你走仕途,
因为柳姨娘是商人之女,你一半的血液来自于卑贱的商人,加上你是庶出,所以老爷才要打压你,
折断你飞翔的翅膀,
他逼着你跟你外祖父一样做个商人,你很有经商的天赋,为这个家族挣了大笔大笔的钱,
然而老爷却拿着你辛苦挣来的钱给天资远远不如你的大少爷铺路,
大少爷年纪轻轻却在官场如鱼得水,
沈承宴,你心里有多少恨,就有多少委屈,
来吧,把你心里的恨和委屈统统说出来吧……”
沈承宴脸上玩味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眼中满溢着恨意。
他看着许知意,忽然懒懒地靠进椅子里,轻声笑道。
“三弟妹想用激将法对付我?
其实用不着,我说了,只要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不过呢,有些话我只想对你说,让我三弟出去。”
沈承修:“我才不要出去呢,我要一直陪着姐姐。”
“一直?”沈承宴嗤笑,“你知道一直是什么意思吗?”
许知意不想在这些芝麻小事上浪费时间,柔声哄着沈承修:“乖,你在门口等我。”
沈承修嘟着嘴:“可是我想帮你记录。”
许知意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大脑袋,道:“等我问完了,你再进来帮我记录,要是你记得好呢,我有奖励。”
沈承修这才欢快地出去了,不过他不肯走远,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沈承宴撇了撇嘴,向许知意道:“别看他傻,其实心眼多着呢。”
“你心眼不也挺多的吗?
行了,不说废话,你可见过这柄拂尘?”
沈承宴扫了眼图,摇头轻笑:“我又不做道士,怎么会见过这玩意儿?”
许知意话锋一转,脸上有了几分笑意:“我方才的话说的可能不对,
老爷之所以让二少爷经商,自然是因为二少爷最懂经商之道……”
沈承宴截断话头,语带讥讽:“你说得没错,我外祖父是富甲一方的商人,我自然最懂经商之道,
这府里雕梁画栋、人人穿金戴银、就连沈福气一个粗鄙的下人,燕窝也能吃一碗倒一碗,
你以为这些钱是哪儿来的?
靠老爷和大哥那点俸禄能供得起你们这么造?
呵呵!
三弟妹,你知道我手里管着多少间铺子?
你知道老爷当年从我外祖父手里继承了多少间铺子?拿了多少万两银子?
你以为老爷和大哥在官场平步青云靠的是对朝廷的忠心?亦或者是他们自已的好运气?
我告诉你,大错特错!
他们在官场走的每一步都是靠银子堆起来的!”
沈承宴双手将拂尘图往许知意面前一推,径直起身,直勾勾地盯着许知意。
“三弟妹,你以为凭你就能消除老夫人的怨气?太天真!”
他大步走到门口,抬手一指屋外,继续道:“这座府邸看似轰轰烈烈、繁花似锦,实则内里早就肮脏破败不堪了。
你所看到的每一草每一木下面都藏着你无法想象的罪孽!
你以为老太太的怨气为何会那么大!呵呵!
有些罪孽太深,恐怕连菩萨来了也难以化解。
三弟妹,沈家的水太深,我等困囿其中不得脱身,你一个外人就不要跳进来了,要是能走,就走吧。”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许知意头顶滚过几道惊雷,沈承宴看似说了一堆废话,其实话里的信息量很大。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沈承宴一离开,沈承修就拍着屁股上的土进来了,拿起案桌上的毛笔,兴奋地问:“我二哥刚才说的话我一字不差全都背下来了,姐姐,我现在就要做记录。”
许知意轻轻夺走他手里的笔。
“承修乖,二少爷刚才的话全都是废话,不用记了,下次你再帮我记好不好。”
沈承修有点不高兴,但是点头应道:“那好吧,下次一定得让我来记。”
“嗯,一言为定。”
师爷和账房先生已经分头问询了府中下人,许知意一一看过记录,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傍晚时分,沈福气赶了回来,一脸沮丧地禀报:“我问了好些人,都说看不出来这拂尘有何特别之处,没办法,我又跑去白马寺请寺庙里的和尚辨了辨,依旧一无所获。
这一天白耽搁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份荷叶鸡,笑嘻嘻道:“三少爷,您看看这是什么?”
沈承修的眼睛立即亮了,一手一只接过荷叶鸡,大方地分享给许知意一只。
“哇,天香大酒楼的荷叶鸡!老远我就闻着味了,姐姐,咱俩一人一只。”
许知意午饭吃得很撑,其实这会儿压根不饿,可是沈承修坚持让她陪他吃。
于是乎,两人洗了手,各自抱着一只烤的外焦里嫩、香气四溢地荷叶鸡,津津有味地吃光了。
然后一起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沈承修又要出去散步消食。
许知意想了想,道:“天快黑了,我也没啥事儿,咱俩去后花园逛逛如何。”
“好呀好呀,就去后花园……”
夜幕铺天盖地地袭下来,一轮圆月在树梢上发出幽暗的光。
许知意和沈承修手牵着手,沿着花海中间的小路一直走到亭子里。
或许是晚上阴气比较重,许知意刚走进亭子,便感受到了白天出现过的那道煞气。
沈福气手里捧着香炉,咯吱窝里夹着一把线香跟在两人后面,
嘟囔道:“三少奶奶,大晚上的您真的要在这里点香啊?多瘆人呢!就不能等到白天再点吗?”
许知意:“不能。
把东西放在石桌上,你要是怕就回去吧。”
沈福气把香炉、线香、火折子一股脑放在了桌上,强装镇定道:“切~这有啥好怕的,我福气福星高照,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放在眼里……”
许知意拿起火折子点燃了一根香,插在香炉里,接着闭上眼睛。
片刻功夫,她眼前出现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
那少年浑身湿漉漉的,脸色惨白,胸口和四肢均扎着桃木钉,嘴巴里塞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只是一瞬,那少年便消失了。
许知意缓缓睁开眼睛,打心底里升起了寒意。
挡煞阵!
这少年人被人钉在地底下,做成了挡煞阵!
有些被煞气缠身之人,为了苟活于世,会找高人将阳气旺盛的年轻男子制成挡煞阵,从而将自已身上的煞气引渡到那年轻男子身上。
这个被用来挡煞的男子自然是活不了啦,因为要长长久久的替人挡煞,魂魄和身体会永远被桃花钉子钉在此处,永世不得超生。
堂堂相府里怎么会有人拿活人挡煞?
沈承修身上的煞气跟这个挡煞阵有没有关联?
许知意最恨这种阴损自私之人,不管是谁设了这个挡煞阵,也不管这个阵是替谁挡煞,她都要破了这个恶毒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