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的嘶吼撕裂雨幕,红蓝光芒在湿滑的街面疯狂流转,如同濒死巨兽淌下的血泪。几辆警车如同离弦的铁矢,冲破厚重的雨帘,碾过积水西溅的巷道,引擎咆哮着扑向西北方向的槐荫路109号。冰冷的雨水无情地鞭打着车窗,江驰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绷得发白,副驾上摊开的平板投射着槐荫路109号的电子地图和建筑结构图——那是一栋被时光遗忘、挤在老城区的陈旧筒子楼,住户稀少,鱼龙混杂。
“一组报告!己封锁槐荫路前后出口!”
“二组报告!侧翼布控完成!未发现可疑人员出入!”
“无人机升空!热成像锁定整栋楼!重点扫描顶层及废弃水塔!”
冰冷的指令通过对讲机传递。距离在引擎的嘶吼中急速缩短。江驰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平板地图上那个刺目的暗红标记点。铜钱指引,地图显形,气息追踪……那个鬼魅般的斗篷人,带着至关重要的黑匣,就藏在这栋腐朽的骨灰盒里!
与此同时,灵渡客栈废墟。
暴雨倾盆,废墟如同浸泡在墨汁中的巨兽尸骸,散发着湿冷的土腥与残留的腥檀恶臭。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切割着雨幕,勾勒出断壁残垣狰狞的轮廓。
“快!再快一点!”林晚裹着保温毯,声音嘶哑,不顾雨水的冰冷,紧紧跟在两名穿着重型防护服、携带生命探测仪和挖掘工具的特警队员身后。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腕上,那缕源自石狰眉心的灰白光流并未因江驰的离开而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地传递着一种冰冷而沉重的牵引感,如同无形的绳索,拉扯着她奔向废墟深处——那个埋葬了小洛焦黑尸爪与半截灯笼提竿的塌陷符阵缺口!
外婆人皮书上的字迹灼烧着她的脑海:
“‘燃魂余烬’散落之处,可觅‘守灯人’残灵寄居之物……暂代‘锁’链……需‘引’与‘匙’合力,以血为祭……”
“……慎之!‘守灯人’魂体受污……或己滋生怨戾,化为‘怨灯魇’……燃魂之火,亦可焚心……”
余烬!寄居之物!那是深渊崩塌前,唯一能争取时间的救命稻草!也是……可以焚灭自身的业火!
“这边!能量读数异常!虽然微弱……但和之前符阵核心区域残留的波动有相似点!”一名队员指着探测仪屏幕上闪烁的微弱绿点大喊。位置,赫然就在塌陷缺口附近!
指挥车内。
浓烈的辛涩药草味混合着血腥气,几乎令人窒息。捣碎的干枯根茎被紧急敷在陆伯胸腹间暗青色纹路蔓延最严重的伤口上。纱布刚刚覆盖上去,那蛛网般的诡异纹路蔓延的速度竟真的肉眼可见地减缓了几分!陆伯剧烈抽搐的身体似乎也缓和了一瞬,破碎的呻吟微弱下去。
然而,守在旁边的队员还来不及松一口气——
“滋……嗡……铮!!!”
被放在角落、包裹在江驰外套里的残破古琴,那根墨玉般沉黯的琴弦再次爆发出尖锐欲裂的悲鸣!这一次,震颤的幅度前所未有,仅存的琴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濒临解体!琴弦的低鸣不再是单纯的警告,而是混杂着一种冰冷的愤怒与……某种令人心悸的共鸣!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槐荫路109号的方向,与这根琴弦产生了致命的联系!那共鸣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绷紧、共振,将琴弦的悲鸣推向顶峰!
“呃啊——!”刚刚平复些许的陆伯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瞪大,眼白瞬间被蛛网般的暗青色血丝爬满!刚刚才被药力压制的腥檀毒纹,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催化剂,以恐怖的速度再次蔓延、加深!皮肤下的青黑色如同活物般蠕动!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痛苦攫住了他!
“陆伯!撑住!”队员死死按住他挣扎的身体,惊恐地看着敷在伤口上的药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在被毒素侵蚀抵消!
琴弦鸣,剧毒烈!109号的变故,竟能隔空加剧陆伯体内的腥檀之毒!这是诅咒?还是……某种力量的同步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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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荫路109号。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老城区的死寂。警车如同黑色的礁石,粗暴地截断雨水的洪流。江驰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他毫不在意,目光如同鹰隼锁定了眼前这栋六层高的腐朽筒子楼。斑驳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旧砖,如同一块块溃烂的疮疤。黑洞洞的窗户大多破损,像骷髅空洞的眼窝。楼顶,一个锈迹斑斑、早己废弃的巨大水塔如同畸形的王冠,在狂风暴雨中沉默矗立。
“报告!热成像显示!整栋楼只有零星几个低热源,集中在底层!顶层和水塔区域……没有明确热源信号!”无人机操作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没有?”江驰的心猛地一沉。铜钱地图的标记清晰指向这里!能量探测也捕捉到残留的污秽黑气!
“等等!水塔顶部边缘!有……有极其微弱的非热源红外轮廓!像……像是个蹲着的人影!但信号太飘忽了,无法锁定!”
斗篷人!果然在这里!
“一队,封锁所有楼道单元门!二队,跟我上顶楼!狙击手!锁定水塔顶部!目标出现,允许击伤!”江驰拔出手枪,“咔嚓”一声上膛,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微冷却。他率先冲进如同巨兽食道般幽暗潮湿的楼道,身后的特警队员如同沉默的潮水,迅速涌入各个单元入口。
楼梯狭窄、陡峭、堆满垃圾,散发着霉烂和尿臊的混合臭气。手电光柱在斑驳的墙壁上晃动,映照出无数扭曲的涂鸦和层层叠叠的小广告。脚步声在死寂中回荡,如同踩在朽骨之上。一层、两层、三层……越是往上,空气越是阴冷粘稠,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檀锈蚀气息也越发清晰。
就在江驰带队即将冲上通往天台的最后半层楼梯时——
“呜……呜……妈妈……”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孩童哭声,毫无征兆地从上方黑暗的楼梯拐角处飘了下来!哭声充满了无助的恐惧,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瘆人!
所有人的脚步瞬间凝固!神经绷紧到了极致!
“谁?!出来!”一名队员厉声喝道,枪口瞬间指向哭声来源。
哭声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雨水敲打楼体的噼啪声。
江驰眼神锐利如刀,他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警惕。干扰感知?制造幻觉?斗篷人的把戏?
他打出一个手势,两名队员一左一右,战术手电交叉照射,屏息向上推进。
拐角处,空无一人。
只有墙壁上,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颜料,涂画着一个歪歪扭扭、充满孩童稚气笔触的简笔画——一个火柴小人,正被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黑色漩涡吞噬,小人张着嘴,像是在哭喊。那暗红的颜料,在光线下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是血!而且……是新鲜的血!
“该死!”江驰心中警铃大作!“目标在拖延!快上天台!”
众人再无顾忌,如同猎豹般冲向通往天台的那扇锈死的铁门!一名队员飞起一脚!
“哐当!”铁门应声向内扭曲洞开!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了进来!
天台上空旷而破败,积满了浑浊的雨水。视线瞬间被暴雨模糊。江驰抹去脸上的雨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空旷的平台,第一时间锁定了十几米外,那个矗立在风雨中的巨大废弃水塔!
水塔顶部锈蚀的环形平台上,一个瘦削的、裹着深色斗篷的身影,如同栖息在尸骸上的乌鸦,静静地蹲在那里!兜帽低压,遮蔽了一切面容,只有冰冷的雨水顺着斗篷的褶皱不断流淌。他/她的一只手,正轻轻地搭在水塔冰冷湿滑的护栏上。
另一只手,则随意地垂在身侧,手中托着的,赫然便是那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刻满扭曲符文的木匣!
找到了!
“放下匣子!束手就擒!”江驰的怒吼穿透雨幕,手中的枪口稳稳地指向那个身影。身后数支枪口同时锁定!冰冷的杀机弥漫开来。
那斗篷身影似乎对下方的包围和枪口毫不在意。他/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托着漆黑符匣的手。
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
然后,在江驰和所有特警队员惊怒交加的目光注视下——
那只手,那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五指猛地张开!
漆黑的符文木匣,如同断翅的乌鸦,从他/她的掌心首首坠落!
“不——!”江驰目眦欲裂!
啪嗒!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风雨淹没的脆响。
木匣砸在天台边缘湿漉漉的水泥地上,盖子被震开一条缝隙。
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或异变并未发生。
但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冰冷到极致的漆黑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那道缝隙中袅袅逸散而出,瞬间融入了滂沱的雨水中,消失无踪。
同时,斗篷人缓缓地、极其挑衅般地抬起了头。
兜帽的阴影下,一张脸终于暴露在摇曳的警灯光芒和手电照射之下。
江驰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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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深处。
“在这里!挖到了!”
特警队员的惊呼带着一丝发现遗迹的激动。沉重的碎石和湿泥被小心翼翼地拨开,符阵崩裂塌陷的缺口边缘显露出来。
在断壁残垣的缝隙中,在冰冷的泥水浸泡下,半截焦黑蜷缩、如同枯枝般的手臂赫然在目!正是小洛化为焦炭的尸爪!五指兀自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痉挛扭曲,深深抠进冰冷坚硬的符阵青石缝隙里。手臂的腕部,缠绕着一圈几乎被泥污覆盖的暗黄色残破符纸。
而在这焦黑尸爪死死攥着的掌心中,那半截被烧得碳化、前端断裂的灯笼提竿,依旧倔强地显露在外!
提竿的末端,断裂的碳化竹篾断面,一点微弱得近乎虚无的惨绿色火星,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叹息,极其微弱、极其缓慢地……明灭着。每一次明灭,都仿佛耗尽最后一丝气力。
燃魂余烬!
守灯人最后的不灭星火!
“小洛……”林晚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胸腔被巨大的悲怆和紧迫感填满。她没有丝毫犹豫,在队员惊愕的目光中,猛地扑跪在冰冷的泥水里!手腕上缠绕的灰白光流瞬间变得明亮而急促,仿佛感应到了那点余烬的存在!掌心的铜钱再次变得温热,那暗淡的血色符文光晕也随之亮起!
“林小姐!危险!”队员想要阻止,那焦黑的尸爪和诡异的火星散发着强烈的不祥气息。
林晚置若罔闻。她的眼中只有那点微弱的绿光。她伸出颤抖的手,没有去触碰那焦炭般的尸爪,也没有去抓那腐朽的提竿——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缓缓地、坚定不移地伸向那点明灭不定的惨绿火星!
外婆的字迹在她脑中轰鸣:以血为祭!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点冰冷火星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无尽痛苦、怨毒、以及守护执念的冰冷意念,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那点惨绿火星中爆发出来!狠狠撞入林晚的脑海!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崩塌!
她“看”到的,不再是废墟和雨幕!
而是无边粘稠的黑暗深渊!无数条暗红符文锁链,正疯狂地从一具蜷缩的、燃着微弱绿火的焦黑残躯中抽离着光点!深渊深处,那贪婪的巨兽发出满足的低吼!
焦黑的残躯猛地抬起头,面容模糊,唯有两点惨绿的火焰在眼眶中疯狂跳动,死死“盯”着林晚伸出的手指!那目光中,再无之前的疲惫麻木,只剩下被深渊污秽侵蚀后滋生的、足以焚灭一切的……怨毒戾焰!
“……规矩……破了……”
“……光……要熄了……”
“……一起……留下……陪我……”
怨灯魇的低语,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针,狠狠刺入林晚的灵魂!
指尖,距离惨绿火星,只有毫厘!那冰冷的怨毒意志如同实质的黑刺,己然刺破了她指尖的皮肤!
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渗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滴向那点明灭的余烬。
血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