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的灯笼,灭了。
最后一点幽绿光芒的消失,如同掐灭了深渊边缘唯一摇曳的星火。客栈内外彻底陷入了死寂,唯有地底深处传来的撞击与咆哮,失去了某种无形的制衡,变得更加狂暴、更加肆无忌惮!每一次沉闷的撞击都像重锤砸在客栈的地基上,墙壁簌簌颤抖,灰尘如同雪霰般从天花板的每一条缝隙里扑簌簌落下!
“加固洞口!准备压制!”楼下传来特警队员嘶哑的吼声和奔跑的脚步声,伴随着重型器械移动的金属摩擦声。但在这非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的力量显得如此苍白。
阁楼内,林晚的心脏被那熄灭的灯笼和地底的咆哮狠狠攥紧,几乎停止跳动。人皮册子上“燃魂续焰,镇魙于渊”的血字和柜门内侧“勿信守灯人”的警告在她脑中激烈碰撞,撕裂着她的认知。小洛……他的魂……燃尽了?!
“地动!不稳定!撤出阁楼!”江驰当机立断,厉声喝道。他一把合上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黄铜匣子,动作快如闪电,将沉重的匣子紧紧夹在腋下。另一只手则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林晚冰凉的手腕,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走!”他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斩断林晚混乱的思绪。
林晚被那股力量猛地一拽,脚下踉跄,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被江驰拖离了那个布满灰尘、血字和巨大谜团的木柜。就在两人刚刚冲出阁楼狭窄门口,踏上下行楼梯的瞬间——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大地板块被生生撕裂的恐怖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巨型砖石结构崩裂声,猛地从客栈一楼深处爆发!紧接着是整个建筑的剧烈倾斜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
“嘎吱——嘣!哗啦啦——!”
林晚和江驰脚下的楼梯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断裂声!楼梯转角处的木质扶手瞬间崩断!大块大块的墙皮和碎木如同炮弹般向下砸落!烟尘弥漫!
“小心!”江驰怒吼一声,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将林晚向相对安全的楼梯内侧墙壁狠狠推去,同时自己借助反作用力向另一侧急闪!
“砰!”一块沉重的断木擦着江驰的肩头砸下,深深嵌入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烟尘呛得人无法呼吸。
剧烈的晃动持续了数秒才缓缓平息。
楼下传来队员急促的呼喊和痛苦的闷哼声,显然有人受伤。整个客栈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到处是断裂的木梁、剥落的墙皮和弥漫的尘埃。地下室入口方向传来更大声的惊呼和咆哮,显然那东西趁着地动再次发动了冲击!
“江队!地下室入口侧下方的承重墙……裂开了巨缝!”楼下队员嘶哑的汇报声穿透烟尘,带着惊骇,“有东西……有东西在撞墙!力量太大了!”
承重墙开裂!客栈随时可能垮塌!
江驰抹去脸上的灰尘,眼神冷硬如铁,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把将被撞得头晕目眩的林晚拽起来:“去地下室入口!快!那里现在最坚固!”
两人在满是碎屑和断裂物的楼梯上跌跌撞撞下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腥檀和石膏粉尘的味道。江驰腋下的铜匣子冰冷坚硬,如同抱着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地下室入口区域一片狼藉。临时架设的照明设备有的己经损坏,光线忽明忽灭。几名队员正紧张地用液压支柱加固墙壁和入口边缘,更多的人则将枪支死死对准那深不见底、不断传出恐怖撞击声的洞口。靠近洞口的岩壁表面,一道触目惊心、贯穿了水泥和内部砖石的巨大裂口赫然在目!裂口边缘的砖石簌簌掉落,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让裂缝蛛网般蔓延几分!
“吼——!!!”地底深处传来的咆哮带着一种狂暴的亢奋,仿佛挣脱牢笼在即!
江驰将林晚推到相对安全的角落,自己冲到裂缝边缘,强光手电刺入缝隙深处。浑浊的泥浆和碎石被撞击的力量溅起。光柱扫过裂缝内部,江驰的目光骤然凝固!
在裂缝深处被撞开的断壁残垣间,在潮湿滑腻的苔藓覆盖下,赫然露出了一角人工雕琢的痕迹!
那不是现代的红砖或水泥!而是巨大的、切割粗糙的青灰色条石!条石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符咒!这些符咒比石针碎片上的更加巨大、更加繁复、更加古老!它们构成了一个巨大圆形图案的一小部分边缘!
“墙里有东西!”江驰厉声道,“岩壁后面!是更古老的石墙!上面刻着符阵!”
“符阵?”刚刚稳住身形的林晚心头猛跳!她忍着眩晕和胸口的烦闷,踉跄着靠近裂缝。铜钱在她贴身衣物下再次震颤起来,这一次不再是灼热或冰冷,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在应和着那石墙上古老符咒散发出的微弱波动!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炭火余烬最后燃烧的细微声响,突兀地从……客栈后门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冷焦糊气息,混杂着一丝浓郁的血腥味,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灯笼!小洛灯笼熄灭后的最后余烬?!
林晚和江驰几乎同时转头看向后门方向!
守着后门的特警队员显然也闻到了,他紧张地举起枪,厉声喝道:“谁?!谁在外面!”同时猛地拉开了沉重的后门!
门外是幽深的雨巷,漆黑一片。
没有回答。
只有巷尾,小洛那盏破旧纸灯笼的最后一点残骸——几片焦黑蜷曲的竹篾骨架和烧穿了的、惨白泛黄的纸片,正静静地躺在湿冷的泥水中,散发着最后一点微弱的青烟。
而在那片灯笼残骸旁边,泥泞的地面上,赫然印着——
一只染血的、深深陷入泥中的赤足脚印!
脚印纤细,尺寸不大,像是少年或女人的脚。但那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一种暗沉的、近乎黑色的粘稠!脚印延伸的方向,指向巷子更深处无边的黑暗。
是小洛!他来过!他留下了脚印!赤着脚,流着血!
“他受伤了?”林晚失声低呼,心脏如同被冰冷的针刺穿。是为了阻挡巨爪?还是为了……带回那个傩面?人皮册子上“燃魂续焰”的血字再次灼烧她的脑海。
江驰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只染血的赤足脚印,眼神锐利到了极致。他猛地蹲下身,仔细查看,声音冰冷:“脚印很深,方向单一,朝向巷尾。血迹陈旧……超过一小时。但灯笼余烬是新的……熄灭就在刚才!”
时间差!小洛受伤离开是在更早之前!而灯笼……刚刚才熄灭!这意味着什么?
“报告!”一名负责搜索一楼的技术员气喘吁吁地从连接后厨的走廊跑过来,脸上带着惊疑,“后厨通往后巷的小门……门内侧把手上发现新鲜血迹!和……和阁楼滴落的血迹初步形态吻合!还有……后厨地面上发现少量未燃尽的符纸碎片!上面有残余符号!”
闯入者!他从后厨进入,去了阁楼,留下了血字警告和血迹,又从后门离开!他携带了符纸!
符纸……和巨兽苏醒有关?和守灯人有关?
线索如同乱麻,越理越乱!闯入者、小洛、符纸、血字警告、地底怪物……他们之间到底构成怎样一幅恐怖的图谱?
“吼——!!!”
地底的咆哮再次打断了一切!伴随着更加狂暴的撞击!
“咔嚓嚓——!!”
地下室入口侧下方那道巨大的裂缝猛地再次撕裂扩张!一大块承重墙体和裹挟着湿泥的石头轰然向内塌陷!
“退后!”队员们嘶吼着向后急撤!
烟尘弥漫中,手电光柱疯狂扫射!江驰和林晚的视线穿透浑浊的空气,死死锁定在新塌陷出的缺口深处——
只见那古老青灰条石构筑的巨大符阵,暴露出了更大一片区域!而在那巨大、繁复、散发着沉重镇压气息的暗红符阵中央,在碎石和湿泥的包裹中,赫然卡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只人的手臂!
或者说,曾经是人的手臂。
整个手臂连同手掌呈现出一种焦炭般的漆黑色泽,仿佛被地狱之火焚烧殆尽,只剩下蜷缩干枯的骨架轮廓包裹着一层坚硬的焦壳。手指扭曲成爪状,死死抠在冰冷的古老符阵纹路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焦黑手臂的腕部,缠绕着一圈尚未完全烧毁的、暗黄色的残破符纸!符纸的材质和符号,与猫尸头上、后巷发现、地下符灰同出一源!
而在那焦黑蜷缩的爪状五指中,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死死攥着的,竟然是……
半截灯笼提竿!
提竿由细细的竹篾制成,同样被烧得焦黑碳化,前端断裂。提竿末端,还依稀粘连着几片惨白色的灯笼纸碎片!
是小洛的灯笼!
“燃魂续焰……”林晚看着那符纸缠绕的焦黑尸爪和爪中紧握的灯笼残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人皮册子上那触目惊心的血字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残酷!
守灯人……小洛……他以魂为燃料,点燃灯笼的火焰,化作镇压深渊的最后枷锁!而他的身体,早己在无尽的焚烧中化为焦炭!他每一次出现,每一次挥出绿光,都在燃烧自己最后的魂灵!
柜门上的血字——“勿信守灯人”——又是谁留下的?是警告他力量的邪恶?还是……忌惮他这以魂为祭的封印?
“封锁现场!提取尸骸!提取所有残留物!”江驰的声音如同从冰窖中传出,每一个字都凝结着沉重。他死死盯着那符阵中焦黑的尸爪和灯笼残骸,眼神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这超越物理法则的残酷封印,这守护与代价,彻底颠覆了他认知的基石。
技术员强忍着恐惧和生理不适,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塌陷的缺口。然而,就在他戴着白手套的手即将触碰到那焦黑尸爪的瞬间——
“滋……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灰烬复燃般的异响,突然从尸爪紧握的焦黑灯笼提竿上响起!
紧接着,一点微弱得如同幻觉、却无比纯粹的惨绿色火星,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呼吸,在提竿断裂的碳化末端……极其短暂地跳动了一下!火星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就在它亮起的刹那——
“吼嗷——!!!”
地底深处,那刚刚还在狂暴撞击的巨兽,猛地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夹杂着极端痛苦和某种原始恐惧的凄厉惨嚎!撞击声戛然而止!仿佛被那微弱的火星狠狠灼伤!
整个地下空间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江驰和林晚的瞳孔同时骤缩!
燃魂余烬,其光虽微,其威犹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