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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号机的引擎低吼着切开云层,下方黄浦江的浊流己缩成一道蜿蜒的褐痕。驾驶舱内,楚河指尖残留着神经连接的刺痛,鼻腔里铁锈般的血腥气尚未散尽。他关闭了全息战术屏,试图将青铜巨树和血色月球的幻象从脑中驱逐。就在此刻,通讯频道突然爆出尖锐的警报音,频率之高几乎要刺穿鼓膜。
“长城星链第三至第七节点离线!月球静海基地…失联了!”陈岩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裹着冰碴。
主屏幕猛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吞噬了整个视野。那不是火光,而是铺天盖地的数据流崩溃警告。画面剧烈晃动,最终定格——月球澄海平原边缘的“广寒宫”星港,曾是银白色流线体的巨型建筑,此刻正被一种蠕动的黑暗侵蚀。硅基菌斑如活物般蔓延,覆盖合金装甲,吞噬太阳能帆板。菌斑表面凸起无数细密的晶体簇,闪烁着病态的幽绿磷光。
“深渊之眼,向人类致意。”一个声音切入通讯。它非男非女,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却奇异地糅合了某种古老编钟的共振。画面切换:星港主控室内,一个身影立在碎裂的观察窗前。他穿着残破的玄鸟工程师制服,脸上覆着一副冰冷的青铜纵目面具,眼孔深处跳动着两点赤红幽火。面具的轮廓与楚河幻象中所见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道深刻的裂痕。
“吾名夜枭。”面具人张开双臂,背景是燃烧的月面运输车残骸,“此乃‘冥蛉’的恩赐,腐朽旧世的净化之焰!”他身后,一具被菌丝包裹的奥丁军团士兵尸体突然抽搐,硅晶刺破皮肤,在关节处生长出尖锐的螯肢。新生的怪物仰头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啸声竟与曾侯乙编钟的“姑洗”音阶诡异地重合。
楚河的手指骤然攥紧操纵杆。他看见夜枭面具额角处,一道细微的铭文在火光中闪过——“邢侯”二字篆体。血色的幻象再度翻涌:燃烧的地球在青铜瞳孔中旋转,冰冷的编钟声撞击着脑髓。鼻腔一热,温热的液体淌过嘴唇。他抬手抹去,指尖鲜红刺目。视界角落,生命适配度数值无声跳动——[96.1%]。
“广寒宫七千守军,己悉数归于寂静。”夜枭的声音陡然拔高,面具下的声带如同破损的风箱,“而你们的终局,将是地球化作星尘!”画面猛然切换成俯瞰视角:月球静海基地中央,巨大的星港闸门正被墨绿色菌斑彻底覆盖。闸门缝隙间,隐约可见某种液态金属般的物质在翻滚,表面浮动着饕餮纹的暗光。那是“九幽之门”的雏形,虫洞发生器的核心正在成型。
“警报!近地轨道检测到高维能量反应!”洛书AI的警告首次带着数据湍流的杂音,“坐标锁定…月球静海,能量级数突破阈值!”
全息星图上,代表月球的光点骤然膨胀,辐射出无数血红色的能量尖刺。其中一道尖刺的延长线,精准地贯穿了地球投影上的一个坐标——上海。楚河的心脏如同被冰手攥紧。那是他预见中的湮灭光束路径,是东方明珠塔在反物质火焰中汽化的未来图景。
“静海基地的陷落时间?”陈岩的质问从公共频道传来,压抑着雷霆。
“三小时十七分前。”回答来自一个清冷的女声。通讯窗口弹出林玥的面容,她身处蓬莱基地主控室,身后的数据瀑布正疯狂刷新。“烛龙引擎的深层监测系统捕捉到异常——月球陷落瞬间,近地空间出现微引力褶皱,形态特征…”她调出一组对比图,左侧是静海基地陷落时的能量峰值,右侧是楚河之前提交的幻象记录中宇宙裂缝的模型,“相似度92.7%。这不是巧合,楚河看到的,是空间结构被撕裂的预兆。”
她的指尖划过一组跳动的参数:“引擎核心读数偏移了0.003安卡单位,对应《周髀算经》推演的‘地维倾角’灾变模型。若虫洞完全开启…”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将一份三维星图推到屏幕中央。一条血色的能量通道从月球静海延伸而出,贯穿地球,刺向深空彼岸一片标注着收割者符号的黑暗星域。
夜枭的狂笑突然炸响,打断了林玥的数据流:“聆听旧日丧钟吧!这是你们文明的輓歌!”他猛地高举右臂。面具孔洞中的红光暴涨,背景里,一群被冥蛉寄生的工程师尸体僵硬地抬起手臂,指骨扭曲变形,如同某种邪恶的祭祀仪仗。某种低频声波穿透真空,在通讯频道中激起刺耳的共鸣——那是曾侯乙编钟的“黄钟”正律音阶,却浸透了死亡与疯狂的颤音。
声波冲击让楚河眼前发黑。驾驶舱内警报凄厉,神经连接的剧痛如钢锥刺入太阳穴。他低头,看见几根散落在黑色作战服肩头的发丝,在舱内微弱的气流中,竟呈现出一种刺眼的霜白。视界边缘,猩红的数字冷酷地跳跃——[95.4%]。
零号机悬停在近地轨道冰冷的黑暗中,下方蔚蓝的地球缓缓旋转,宁静而无知。楚河的目光穿透舷窗,望向那片遥远的、己被黑暗吞噬的银白之地。青铜面具的狞笑、编钟的死亡韵律、林玥数据屏上刺眼的裂缝模型、肩头那几缕早生的白发…所有碎片在脑海中碰撞、炸裂。
广寒宫己落。月面之上,唯有饕餮纹路在冥蛉的黏液中缓缓脉动,如同深渊睁开的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