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门开了。
林爸爸和林妈妈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新鲜的水果和精致的小点心。林妈妈穿着得体的连衣裙，眼神温柔；林爸爸则是一身休闲装，精神矍铄，手里还晃着一串车钥匙，显得兴致勃勃。
“亲家公，亲家母，快请进快请进！” 顾妈妈热情似火，仿佛刚才在客厅里运筹帷幄的不是她，脸上洋溢着毫无破绽的灿烂笑容，一边接过礼物，一边把亲家往屋里让。
“爸爸！姆妈！” 林薇薇赶紧迎上去，接过妈妈手里的东西，努力压下心头的紧张，笑容尽可能自然甜美。
顾家明也走过来，恭敬地打招呼：“爸！姆妈！，你们来了。”
林妈妈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满是疼爱：“薇薇，气色不错！看来家明照顾得好！” 说着还不忘嗔怪地看了女婿一眼。
顾家明立刻保证：“姆妈，您放心，我一定把薇薇养得白白胖胖的！”
林爸爸则是一巴掌拍在顾家明肩膀上，哈哈一笑：“家明啊，这新婚生活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写代码建模有意思多了？” 他嗓门洪亮，自带一股爽朗劲。
“爸，您就别笑话我了。” 顾家明揉揉肩，配合地笑。气氛在热情的寒暄中似乎很融洽，但林薇薇和顾家明的心依旧悬着，眼神时不时飘向顾妈妈。
顾妈妈接收到了信号，趁着大家换鞋落座的空档，清了清嗓子，给儿子儿媳递了个“看我眼色行事”的眼神，然后笑容可掬地开口：“亲家公，亲家母，来得正好！家里头啊，刚刚好有桩天大的喜事体！正想着叫你们一道来庆祝呢！”
“哦？什么喜事啊？” 林妈妈好奇地问，挨着女儿在沙发上坐下。
林爸爸也坐了下来，拿起一个橘子剥着，乐呵呵：“就是，说出来让老头子我也高兴高兴！是不是薇薇有啦？” 他又把话题绕到了“喜脉”上。
“哎呀爸爸！不是啦！侬瞎讲啥呀！” 林薇薇脸一红，赶紧打断。
顾妈妈接过话头，笑容不变，语气自然地抛出了“重磅炸弹”：“是这样的，前两天啊，家明收到一笔钱！你们猜怎么着？是他一位远房得不能再远房的叔公，在海外做生意，人没了，也没子女，不知道怎么就想起家明来了，说是族谱上看到有眼缘，就留了点钱给他！哎呀，真是天降鸿福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顾家明。
顾家明立刻配合地点头，接口道：“是啊，爸，妈，真的很意外。我们也吓了一跳。钱…也不算太多…” 他故意含糊其辞，“大概…嗯…够我和薇薇改善下生活，比如…换套稍微大点的房子，或者…做点小生意的启动资金。” 他努力把“两亿”压缩在“改善生活”这个符合中老年人认知的范畴内。
林妈妈一听，眼睛亮了，真心替女儿女婿高兴：“哎呀！这是好事啊！我就说家明这孩子有福相！看吧，应验了！够换套大点的房子？那太好了！你们现在这小两室，将来有了孩子是有点挤的！老林，你说是不是？” 她推了推旁边的丈夫。
林爸爸剥橘子的手却慢了下来。这位退休的老工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锐利的目光在女婿、女儿、亲家母脸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远房叔公？海外的？” 林爸爸慢悠悠地开口，橘子瓣停在嘴边，“家明啊，你家我晓得啊，往上数几代都是浦东本地农户，后来变工人，啥辰光冒出来个海外做生意的叔公了？还留了遗产？这族谱…他哪能看到的？我们家里有族谱我都弗晓得。” 他的问题条理清晰，首指核心漏洞。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瞬。
顾妈妈的笑容僵在脸上，林薇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顾家明手心开始冒汗。姜还是老的辣！林爸这抓重点的能力也太强了！
就在林薇薇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怎么把鬼差那套“八竿子打不着反正就是有”的草率设定编得更圆一点时，顾家明灵机一动，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不确定，开口了：
“爸，这个…具体我也真说不清。听处理这事的律师说（再次祭出‘陈律师’这面大旗），好像是我爷爷那一辈的一个堂兄弟？很早很早就闯南洋去了，跟我们这边完全断了联系。至于族谱…可能就是那边自己续的？看到了我爸的名字和籍贯？反正…律师信是这么说的，钱也确实是合法打到我们账户了。” 他顿了顿，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说实话，收到信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骗子，差点扔了。后来律师又打电话来，说手续都办完了，钱是干净的，让我们放心用，我才半信半疑地查了账户…”
他的解释带着几分“底层打工人突然被馅饼砸中”的懵懂和合理的不安，听起来比顾妈妈干巴巴的说辞可信度高了不少。
林妈妈立刻被女婿这种“老实人”的懵懂打动了，嗔怪地拍了丈夫一下：“哎呀老头子！你问这么多做啥？律师都讲清楚办好了，钱都到手了，还有啥问题？说明我们家明就是有这福气！那位叔公肯定在哪个地方看过家明的照片，觉得他投缘！” 她开始发挥慈母的想象力。
顾妈妈也回过神来，赶紧帮腔：“就是就是！亲家公，你看你，把孩子们都吓住了！这年头，啥稀奇事没有？认祖归宗的、基因寻亲的，电视里天天放！再说了，钱是真的就行！管他叔公爷公的！家明，钱收到了，要存好！像姆妈说的，买房子！挑好地段！要保值！”
买房子！顾妈妈精准地抛出了转移话题的诱饵。
果然，一提到房子，林爸爸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不少。作为老上海，又经历了房价起飞，他对房子的热情瞬间被点燃，也忘了追问那虚无缥缈的叔公了。他把橘子塞进嘴里，兴致勃勃地问：“要买房子？好事体啊！准备买在哪一片？预算多少？老头子我帮你们参谋参谋！地段第一位！交通、学区、环境都要考虑！” 他俨然成了资深房产顾问。
顾家明和林薇薇心中大石落下一半。顾家明立刻接住话题：“爸，您说得对！我们想买一套…嗯…带点历史感，环境好点的，最好是老法租界那边的…” 他试探着抛出目标区域。
“老法租界？！” 林爸爸眼睛一亮，声音又拔高了，“眼光好啊！武康路、思南路、永嘉路…那一片的老房子是稀缺资源！但价格也不菲哦！你们那笔钱…够吗？别刚改善就背上巨额房贷！” 他记得女婿说的是“改善生活”，在他认知里，法租界核心区的老洋房是天价。
林薇薇的心又提起来，赶紧说：“爸，我们就是先看看，了解了解行情。钱…差不多应该够买套不是太大的吧？” 她把“一亿”咽了回去。
“对对对！” 顾妈妈拍板，“饭要一口口吃！先看看！光坐着说有啥用？今天天气老好额，亲家公也来了（有车），不如…现在就出去转转？实地看看房子？纸上谈兵不如实地考察！” 她这个提议简首正中林薇薇和顾家明的下怀！既能化解眼前盘问的压力，又能推进他们的核心计划——看老洋房！
“现在？” 林妈妈有点惊讶。
“现在好啊！” 林爸爸立刻响应，退休老同志就怕没活动，“走走走！老头子我开车带你们！正好我知道武康路那边有几套房子挂着牌呢！带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老上海腔调！” 他一秒切换成“看房团长”模式。
林薇薇和顾家明大喜过望，这简首是瞌睡碰到了枕头！既能避开林爸的深度拷问，又能名正言顺地在长辈陪同下启动核心任务！顾妈妈这神来之笔，满分！
说走就走。林爸开着他那辆老款帕萨特顾爸开着他的吉利远景载着一行人，浩浩荡荡驶向上海最具风情的区域之一——武康路。
车子驶入武康路，时光仿佛慢了下来。茂密的梧桐树荫遮蔽了初夏的阳光，在路面上洒下摇曳的光斑。道路两侧，风格各异的欧式老建筑静静地矗立着，红砖墙、雕花铁艺阳台、拱形门廊…每一栋都像一本尘封的书，讲述着旧日的风华。
林爸显然对这里很熟，熟练地带着顾爸找地方停了车，然后带着大家沿着武康庭附近优雅的人行道漫步。
“你们看这栋，西班牙风格，阳台多漂亮！”
“这栋是英国乡村式，斜坡屋顶，烟囱还在。”
“前面那栋更大些，听说是当年哪个大银行家的产业…”
林爸如数家珍，顾妈妈和林妈妈也看得兴致盎然，不时发出“哦哟”“老嗲额”的赞叹。林薇薇和顾家明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些“开胃菜”上。他们的目标在前方——那栋位于武康路深处，闹中取静，带着一个不小花园的独栋老洋房。
远远地，那栋房子出现在视野里。
米色的外墙，坡屋顶，宽阔的门廊，精致的铸铁栏杆，爬满绿植的山墙…和他们在混沌空间、重生后梦境里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现在，它近在眼前，带着岁月的痕迹，也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花园不算特别规整，但绿意盎然，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一角还有个小小的中式凉亭。
“就是它！” 林薇薇下意识地抓紧了顾家明的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顾家明也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栋曾在前世只存在于他和薇薇美好愿景中的“梦中情房”，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和渴望油然而生。
顾妈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也“哎哟”了一声：“这栋…看起来是有点老卵哦！位置也不错，闹中取静！门口…咦，好像挂了个‘售’牌？”
果然，一个精致的“出售”牌子挂在雕花铁门旁。
林爸凑近了看牌子上的联系电话和介绍：“嚯！面积不小！独门独院！这价格…” 他眯起眼，念出了那个在2013年听起来也相当惊人的数字，“…面议？写啥面议！这地段这面积，挂牌价至少也得好几…”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空中点着，仿佛在列算式估算，嘴里嘀咕着“…八位数跑不了的…” 他猛然想起女婿说的那笔“改善生活”的预算，立刻转头看向顾家明和林薇薇，眼神充满询问。
顾家明和林薇薇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刚才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他们该怎么解释，他们看上的这套远超“改善生活”范畴的老洋房，正是那笔“意外之财”的主要目标之一？林爸的精明和专业估算，瞬间将他们精心维系的“低调改善”假象撕开了一道口子！价格，成了横在他们面前的第一个公开的难题。
林薇薇甚至觉得，那个“面议”的牌子，正咧着嘴在嘲笑他们。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暖暖地照在众人身上，武康路上依旧优雅宁静。但在这栋梦寐以求的老洋房门前，气氛却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林爸那“至少八位数跑不了”的判断，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让小夫妻俩精心构筑的低调叙事第一次暴露在了现实价格的阳光下。
顾妈妈似乎也察觉到了亲家公估算出的数字和孩子们那点“意外之财”之间可能存在巨大差距，但她反应极快，立刻打圆场：“哎呀！亲家公！先弗要管价格！看房子嘛，先看中意不中意！喜欢，价格才好谈！走，我们按门铃进去看看！实地考察最重要！” 她说着就伸手去按铁门旁那个古朴的门铃按钮，仿佛只要踏进了门，价格的问题就能暂时搁置。
门铃发出悠扬的声响。不一会，一个穿着得体、神情有些倨傲的中年中介走了出来。
顾家明和林薇薇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紧张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然。梦想的房子就在眼前，价格这个坎儿，终归是要面对的。如何在中介面前，在精明的林爸眼皮底下，开始这场关乎他们未来核心居所的、可能涉及天文数字的谈判，同时还不暴露太多底牌？
铁门“吱呀”一声被中介缓缓拉开一条缝。他审视的目光扫过门口这一家子（穿着普通，看着不像是能拿下这种级别房产的买家），语气带着职业性的疏离：“几位看房？和业主约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