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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大巴裹着满身灰尘，在省道年久失修的路面上吭哧摇摆。车厢里闷热得像个蒸笼，酸腐的汗味混着隔夜食物的馊气首往人鼻腔里钻。陈风靠窗坐着，帆布包搁在腿上，硬邦邦的边角是夏冰灵塞进去的那几块面包。他闭着眼，身体随着车身摇晃，意念沉在丹田那口温吞的“骡马劲”里，像老牛反刍草料般缓缓化着筋骨长途奔波的疲累。
* * *
不知过了多久。车身猛地一震！
前面是个杂草丛生的老铁路岔口。两根锈得发黑的铁轨在太阳底下像两根烧红的烙铁。铁轨上垫的碎石缝里，荒草硬邦邦杵着。
一辆掉漆发白、哐当乱响的破旧乡村小巴士，正慢吞吞爬过铁轨。开得那叫一个磨蹭，车屁股对着陈风大巴的方向，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背对着人。
陈风眼皮都没抬。
可就在这时！
心底深处，那点淬炼过的“鸽眼”本能猛地一颤！像平静水面被一颗小石子弹了个高弧线！
毫无征兆！
一种冰冷的、针扎似的威胁感，顺着脊柱猛地窜上来！
他倏地睁开眼！
目光穿透大巴布满灰尘蛛网的前挡玻璃——
斜前方！隔着一段荒坡和稀疏的小树林！
铁轨远方！一节灰蓝色火车头冒着粗黑的烟！后面拖拽着一长串沉重破旧的运煤车皮！正咆哮着朝岔口冲来！距离不算太远！那速度，带着惯性，绝对刹不住！
小巴士的破司机像还没睡醒！丝毫没察觉后方逼近的死神！车尾离铁轨外侧还有小半米没挪出去！
要撞！
时间仿佛被胶水黏住。大巴司机也没看见。乘客都在昏睡打鼾。
根本来不及喊！
陈风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
他猛地弓身！手肘顶开旁边睡得流哈喇子的胖子（胖子梦里嘟囔着骂了一句）！人如同窜出草坑的野猫，两步就弹到了大巴摇晃的车门边！
司机位置上那秃顶司机正听破收音机里的戏曲，摇头晃脑。对陈风窜过来毫无反应！
陈风根本没时间解释！右手成爪！五指如钩！
猿臂摘星！ 意念驱使下的抓握力瞬间凝聚指端！
“咔！”一声刺响！他硬是凭着超常的指力和寸劲，硬生生将大巴门内侧一根锈死的铁栓扣给掰脱了槽！
左手猛力向外一推！
老旧的车门“滋啦——”怪响着，被他推开了仅容一人侧身的缝隙！带着铁锈碎屑的风猛地灌了进来！
陈风没有丝毫停顿！矮身！如同灵猫般从那条狭窄缝隙里鱼贯而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双脚落地！滚烫的碎石隔着鞋底硌脚！巨大列车的轰鸣声浪己经像海啸般扑了过来！夹着钢铁摩擦轨道令人心脏停跳的尖叫！
猫足踏沙！ 意念再动！脚掌蹬地时那股卸劲透入石缝！身形几乎贴着地面飙射而出！几步就窜下路基边的斜坡！碎石在脚后跟乱飞！
那辆小巴士的破尾巴还翘在铁轨上！透过驾驶室布满泥点的后窗，能看清里面司机稀少的后脑勺，和一排破塑料座椅。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老人！
戴着顶洗得发白的旧灰布帽子，下巴瘦削，脖子上挂了根磨得油亮的黑绳（绳头系着小玉牌还是印章看不真切）。老人双手平静地搭在膝盖上，深蓝色的旧外套洗得发白，但洗得很干净。他没像常人那样紧张回头，只沉静地望着前方，灰帽檐下一双眼睛异常的深邃平静，像经历过太多风浪的古井。
火车头带着碾碎一切的狂啸！眨眼就到眼前！灼人的气浪裹着煤渣味儿扑面而至！
来不及了！
陈风瞳孔骤缩！人在半途！
全身的神经“嗡”地绷断！身体被逼到极限的本能引爆！
他不顾一切！脚底碾碎碎石！将冲刺速度逼到极致！猫的弹跳！ 腿筋力量压缩到极点！
人几乎化作一道贴地的暗影！在巨大车轮阴影压下来的前一个瞬间！猛地扑到了小巴车紧闭的侧滑门旁！
火车卷起的狂风刮起漫天煤灰尘土！眼睛都睁不开！
陈风不管不顾！对着侧滑门的底缝！手掌边缘聚集了能劈开薄木板的寸劲！狠狠一插一撬！
“咔哒！”一声！不知是锁芯断裂还是滑轨卡死多年被他强行破坏！门被硬生生撬开了大半尺的缝隙！
“出来——！” 他喉咙里爆出一声撕裂的吼叫！盖过了列车的轰鸣！粗糙的大手带着可怕的力量和决绝！猛地伸进去！一把抓住了那个距离车门最近的身影——正是那戴灰帽子的老人！
老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猛地从座位上拽出来！身体带着巨大的惯性向外扑倒！
陈风脚下发力！不顾被粗糙车门边缘刮开的衣袖！拉着老人顺着火车头狂飙带起的毁灭性气浪！狼狈不堪地朝轨道外面猛地侧扑翻滚！
轰隆——！！！！
震耳欲聋的钢铁撞击声几乎要撕裂耳膜！
火车如同失控的钢铁猛兽，一头狠狠撞上了小巴士还没来得及挪出去的左后半截车身！
刺眼的火星像爆开的烟花！铁皮撕裂扭曲成狰狞的形状！破碎的玻璃渣如同冰雹般激射！整个小巴士像是被巨人狠狠踹了一脚！打着横飞了出去！哐当砸在铁轨外侧的碎石废土里！零件西下飞溅！
巨大的冲击波和气浪将陈风和被他死死护在身下的老人掀飞！两人重重摔倒在远离轨道的草丛深处！陈风整个后背砸在石头和硬草根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老人滚在一旁，发出剧烈的呛咳声，灰帽都滚出去老远。
煤尘遮天蔽日，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火车刺破耳膜的刹车啸叫和铁轮摩擦轨道发出的长长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呛咳和翻滚中，老人灰白的头发沾满了泥土草屑。他勉强爬起，一手撑着腰，一手挡在眼前剧烈咳嗽。深蓝色旧外套磨破了肘部，露出里面的白色麻布衬里。
但他第一时间却不是看自己的狼狈样，浑浊却锐利到极点的眼睛穿透浮尘，看向旁边摔得七荤八素、龇牙咧嘴挣扎想爬起来的陈风身上！眼神复杂——震惊、后怕、难以置信的感激，最后沉淀成一种深沉的、难言的激赏。
老头咳喘着站起来，动作带着老年人的迟缓，但脊梁骨依然像一根打不折的老竹。他走向陈风，没说什么，伸出布满老茧但骨节宽大的手。
陈风借力，忍着背痛站起身。拍掉满头的泥屑草根，手臂被车门刮开的口子渗出血珠子。
老头捡起掉在旁边的灰布帽子，在裤腿上拍打两下，拍不干净，又胡乱扣回花白的头发上。他看着陈风，那目光不再平静，而是灼灼的、像要看透他身体里面的什么东西。
“好小子！”老头声音带着点咳后的沙哑，气息却不虚，“够快！也够愣！” 说着，竟在裤兜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一包揉得皱巴巴的廉价烟壳（里面只剩小半包压瘪的烟卷），又从烟壳底下一个小夹层里，费力地抠出了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
纸条边角都磨毛了，看得出经常携带。展开，上面用褪色的蓝黑墨水写着两行字：
方岱岳
137XXXXXXXX
字迹刚劲有力，笔画带着刀锋般的老派棱角。
老头把纸条塞进陈风被灰尘糊满、还带着点血渍的手掌里。手指用力按了一下他掌心，触感硬得像树皮。
“拿着！我叫方岱岳！老骨头一根！” 老头眼神钉在陈风脸上，郑重无比，“救命大恩！记下！有难处，打这个电话！好使！”
远处，闻讯赶来的人的呼喊声和零乱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陈风低头看了看掌中那张还带着老头体温的破纸条。油墨模糊的名字和数字，像块路边捡的石头疙瘩。
他没说话。只把纸条胡乱塞进同样沾满泥土的帆布挎包深处。对老人点了点头。
大巴司机才从车上伸个脑袋出来，急吼吼地嚷：“走不走哇！”
陈风捂着砸得生疼的后背，一瘸一拐，挤开看热闹的乘客，重新爬上了那辆破旧摇晃的大巴车。车门外，方岱岳拄着不知哪里捡来的树枝当拐杖，立在漫天煤尘与混乱中，灰帽子压得很低，目送着大巴吭哧着驶离这片狼藉。
车厢里还是那么颠簸嘈杂。
陈风靠在布满油污的座椅上，闭上眼，后背的钝痛连绵不绝。帆布包深处，那张写着名字和电话的纸条像块烙铁，隔着布料都滚烫。
车窗外，铁路边警灯的红蓝光芒交错闪烁，越来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