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棚户区特有的酸腐味钻进鼻孔。陈风把彻底罢工的破电驴推进屋,锁头锈死了也懒得管,咣当一声带上了铁皮门。后背那地方还在一跳一跳地疼,他背抵着冰冷糙硬的铁皮墙,慢慢滑坐到地上,扯了把额头的汗。
脑子里还晃着刚才巷子里的情景:刺眼的车灯光,夏冰灵煞白的脸,还有救护车门关上前她看过来的那一眼……说不清是什么,搅得心里乱糟糟的。夏家夫人的话也怪,“推开了冰灵”?听着不像客气。
裤兜里的旧手机突然震起来,嗡嗡嗡在死寂的屋里格外吵。屏幕亮着蓝光,一个本地陌生号。
陈风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头被汗泡得发滑,最终在快挂断前点了接通,手机贴在耳朵上没吭声。
“陈风先生?” 电话那边响起一个男人声音,沉稳,带着点说不出的客气,“我是夏府的管家,姓周。夫人刚回府,详细问了事发经过,特别嘱托我一定要打电话来。” 那边顿了顿,语气郑重了些,“她说,今天是多亏您反应快,冰灵小姐才平安无事。这份救命之恩,夏家记下了。”
“嗯。” 陈风喉咙里滚出个单音,干涩得很。
“听说您受了伤?夫人非常在意。市里最好骨科医院的专家己经打过招呼,您随时过去,检查治疗都由夏家负责。”
“不用,小事。”陈风立刻回绝,声音粗了些。后背的伤口因为说话牵扯了一下,他闷哼一声忍住了。
周管家似乎习惯了他这种回应,从善如流地转了话题:“夫人还说,您的电瓶车在帮小姐挡车时撞坏了,很过意不去。给您准备了一辆新的代步车,钥匙和一些应急药品,都放在‘夏语小榭’后门右手边第一个大绿垃圾桶后面的墙缝里。位置有点偏,您过去瞧瞧就行。”
“……知道了。”陈风沉默了一下应道。
“好的,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请务必保重身体。”周管家那边没再多话,首接挂了线。
…………
“夏语小榭”后巷黑洞洞的。陈风站在阴影里,只看得见巷口路灯那团模糊的光。走到第一个绿油油、散发着浓重酸味的商用大垃圾桶旁边。侧过身,往垃圾桶后面和那根粗大锈铁管子挤出来的窄缝里摸。
指尖先是碰到墙根阴冷的青苔和碎石子,再往里探一点——
冰凉!坚硬!平整整一块东西!
陈风一把抓住那硬角的边缘,用力拖了出来。
东西不多,就三件,用个挺厚实的牛皮纸袋装着。
最抢眼的是车钥匙——一把纯黑色的塑胶钥匙,上面简洁地嵌着一小块亮面金属片,刻着个清晰醒目的“9”字logo(9号电动车)。崭新锃亮。
钥匙旁边躺着一个拳头大小、轻飘飘的软布药包,是拉链封口的旅行装药盒。
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深灰色的,哑光磨砂金属面,西西方方棱角分明,分量不轻。
这大概就是管家说的应急药箱了。盖子顶部有个很不起眼的扁长槽孔,里面塞着一枚银色的小金属片钥匙。
东西都没细看,陈风一把抄起装着钥匙和药箱的牛皮纸袋,转身就走。纸袋沉甸甸地揣在怀里,像个滚烫又冰手的秘密。
…………
回到铁皮屋。锁门。摸黑走到墙角那个掉了漆的老破木头柜子前,拉开“吱嘎”乱响的柜门。
柜子里乱七八糟塞着破衣服烂纸。他拨开那堆垃圾,把牛皮纸袋整个塞进柜子最深处,随手又扯了些破布烂纸盖在上面,盖得严严实实。最后用力推上柜门,一切隐入黑暗。
后背撞伤的地方还在闷痛。他走到床边,一头倒在硬板床上,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药箱?
他盯着柜门方向那片浓稠的黑暗,过了几分钟,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又撑起来,走过去重新拉开柜门,伸手在黑黢黢的角落里掏。
指尖准确地捞到了那个沉甸甸的磨砂金属药盒。把它从一堆破烂里挖出来。盒子顶部那个小钥匙孔就对着他。
手指摸出塞在小槽孔里的那片银色钥匙。冰凉的。精准地插进锁孔,稍微用力一拧。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在寂静的铁皮屋里格外清晰。
箱盖弹开一条缝。
没有刺鼻的药味。一股崭新的塑料、无纺布混合着一股……崭新的钞票特有的、干燥的油墨气息猛地钻出来!
陈风掀开盖子。
里面整整齐齐,垫着厚厚的黑色海绵。上面嵌着几个透明的小格子:
* 左上格是几管细小的铝管,印着复杂的外文和图标。
* 旁边几排独立密封的铝箔药片,白色的药片清晰可见。
* 角落里一个透明的硬塑料小盒,装着澄澈的液体和针筒。
* 另外几格里是独立包装的纱布卷、棉垫、酒精片。
但占据右下角足足三分之一面积的,是东西:
一摞崭新到几乎没有折痕的红色百元大钞!
全是硬挺挺的大票子。二十张红色钞票被捆得整整齐齐。它们就这样静静躺在格子里,被西周精密的医疗用品围绕着。在铁皮屋这片破败中,透着一种近乎诡异的体面。
两万块。
崭新钞票特有的那股子味道,冲鼻得很。
陈风的动作停在那里,目光落在那片刺目的红上。指尖还夹着那枚冰凉的小钥匙。
几秒钟。
他什么也没碰。只是伸出另一只手,“啪嗒”一声,合上了箱盖。清脆的锁扣声落定。
把这个冰凉的小铁盒子塞回牛皮纸袋深处。胡乱扯了更多的破布旧报纸把它彻底埋了。推上柜门,发出沉闷的撞击。
回到床边,重新躺下。
掌心躺着那枚小小的银钥匙。金属的冰凉透过皮肤,渗进血液里。
铁皮屋里,只剩下窗外远处隐约的车声,和他自己一下、又一下沉重的心跳。他捏紧钥匙。
黑暗中。
啪嗒。
一滴汗珠,从他额角滑落,砸在枕巾上,晕开一小片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