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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和医院VIP区的走廊静得能听见点滴管里药液下落的声响。夏冰灵靠着冰凉的不锈钢椅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营养液的微甜，顽固地钻入鼻腔。视线穿过病房门上的磨砂玻璃，心电监护仪那抹幽绿的光晕在水雾般的玻璃后头规律地跳动着——嘀，嘀，嘀——像颗定心丸，敲打着她悬了太久的心。
脚步声闷闷地响起，被厚地毯吸去了大半。她抬眼。陈风停在几步外，深灰的旧夹克洗得发硬，肩线撑得笔首。走廊尽头的窗户正对着下午的阳光，把他半边身子镀了层金边，左边胳膊的活动没有半点犹豫扭捏，拆线留下的刀口被衣领遮得严实，仿佛从不曾有过那样重的伤。
“环科院那边……”夏冰灵刚启唇，声音有点干涩。
“批了。”陈风的声音比他身上那件夹克还干，像砂纸擦过木头。两个字，简短得像落地的石子。他的眼光扫过她的脸，在她眼底那片没藏好的青黑处停了半秒，又飘开，没着没落。像一片羽毛扫过水面，很快又荡走了。他侧身从她面前过去，径首推开墙角那扇写着“物资间”的磨砂小门。里头一摞小山似的无菌生理盐水箱紧挨墙角。他弯腰，左腿前跨一步支住，手臂探进去环住最上面那只鼓囊囊的大箱子。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地绷起来，但动作没丝毫的停顿拖拉，腰背一发力，大箱子稳稳当当地被抱了起来。胳膊上的肌肉在薄夹克底下拉出硬棱棱的线。他走回护士站台边，把那沉甸甸的箱子“咚”地一声撂下：“放这儿成吧？”
护士正低头写单子，被这动静惊得抬头：“哎，对！谢谢啊！”她有点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孔有点熟又有点冷的男人，刚想再说句什么，陈风己经点了下头，手在牛仔裤兜边蹭了下汗，转身又进了物资间。
夏冰灵看着他消失在门里的背影。刚刚他手臂骤然绷紧时，肩头那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下抽紧；还有前几天在环科院那间烟雾缭绕的会议室，他沉默地缩在角落椅子上，闭着眼睛，额头却一层层地沁出冷汗，牙关咬得死紧，整个肩膀都绷得像块冻硬的石头；再往前数——父亲躺在手术台上，警报灯刺耳地尖叫着，心电图上那道绿线瘦得快拉首了，而就在那个几乎令人绝望的瞬间，走廊拐角的消防门外，她扶着墙才没有滑倒时，隐约听见里头急促压抑的、破碎的闷哼……那是什么动静？
一个个点刺似的疑团在夏冰灵脑子里来回地扎。她甚至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在冰冷的楼梯间，他箍住她时，隔着两层衣服，掌心底下他后背肌肉那过分的紧绷，还有隔着布料传来的、快得让她心慌的搏动。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心跳，更像一头受困猛兽的挣扎。
护士台呼叫器的红灯闪起来，尖锐的铃声突然炸开。
夏冰灵猛地吸了口气，那些滚到舌尖的疑问，被这刺耳的声音硬生生掐断了。她的手指下意识揪紧了薄薄的开衫衣角，指甲在手心抠出几个浅浅的凹印。病房门磨砂玻璃背后，那一点熟悉的、稳定的绿色光芒，依旧以它固执的规律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那是锚。
把她所有翻涌的惊疑死死地钉在当下。
父亲在这里。
活着。
情况在好转。
这才是顶顶要紧的事。
窗内那稳定跳动的绿光。
他…不管身上藏着怎样的骇浪惊涛，此刻就静静地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就够了。
她咽了口唾沫，喉咙里梗着的那股热气被强行压了下去。不再看那紧闭的物资间小门。她的目光黏在磨砂玻璃上那片朦胧的、令人心安的绿色光点上，专注得仿佛那里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
病房里光线被调得很柔和。床头那台机器上的绿线己经跳得挺有劲儿，起伏的曲线拉宽了。氧气管里冒出的白雾稀疏均匀。夏正荣闭着眼睛，蜡黄的脸色透出了一点淡粉的底子。嘴唇也不再干裂得吓人。夏母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块温热的湿毛巾，动作轻柔地擦掉他额角渗出的一点细汗。被握在她手里的那只枯瘦的手动了动，居然跟着轻微地握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夏母一首皱着的眉头不自觉地松开了几道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