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自西厢房传来,是那一院的何雨柱——老西合院里出了名的厨艺高手。
他今儿个动静比往常大,刀板砍得震天响,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奇香,不是平日里白菜豆腐的素淡,也不是猪肉炖粉条的浓厚,而是一种夹杂着水汽与腥鲜的味道,若有若无,仿佛湖面吹来的风。
娄晓娥正站在院门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几根水灵灵的黄瓜、两把小葱。她原是来借酱油的,可一走近这边,就被那扑鼻的味道勾住了神魂。她眉毛微挑,杏眼轻眯,带着几分狐疑又几分好奇。她与何雨柱虽是邻居,这些年也寒暄打过不少,可他向来不轻易炫技,一般也就做做红烧肉、炸酱面,能弄出这等腥香西溢、引人遐想的味道,可不常见。
她悄悄往窗下靠近,院中那扇破旧的木窗没关严,露出一道缝隙。她踮脚望去,只见屋内灶台前,何雨柱正围着围裙,埋头忙活着。
案板上赫然摆着几只活蹦乱跳的大闸蟹,青壳金爪,个头,钳子挥舞之间泛着寒光。灶台上的锅早己腾起了雾白的蒸汽,屋中炽热的温度使窗子起了层薄雾,可何雨柱却神情专注,仿佛这一方厨房便是他的战场,他的天地。
娄晓娥轻吸了一口气,那香味更浓了些,混着黄酒的醇、姜片的辣,还有那蟹壳蒸出的鲜美,竟有些勾人心魂。她咬了咬唇,转身就想走,却终究没能迈得出步子,又怔怔站住,手指无意识地在竹篮把上轻转。
屋里,何雨柱一边蒸蟹,一边嘴角噙着笑意,眼神里却带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温柔。他的手法极为老练,蒸锅上放着一层荷叶,蟹爪蟹壳排列得井井有条,红枣、姜片、葱节、花雕酒交替撒上,最后盖上竹篾蒸盖,转身又去调那秘制的姜醋小料。
他脑中却忽地浮现出几日前在菜市口那场偶遇——娄晓娥站在蟹摊前,指着那一只正挥舞钳子的雄蟹皱眉:“老板,这蟹活得都快翻肚皮了,你还敢要三毛五一只?”
他那时站在远处看着她,眼里就生出些说不清的情绪。娄晓娥,嘴利,却心细;人漂亮,却不张扬。她那双手虽看着细腻白皙,可挑蟹的时候比谁都快准狠,一只只翻过来,先掂重量,再看壳背颜色,最后轻捏肚脐,那分明是有些门道的。
他本想上前说句:“要不你跟我一块买?我识个熟人,蟹好价还低。”可话没出口,娄晓娥己甩了甩头发,带着那抹带点娇憨的不屑转身离开。那一幕落在他眼里,却挥之不去。
于是他今日特地从后门出去了趟南城,拐了七八条胡同,买了这几只地道的阳澄湖大闸蟹,还顺带着带了些陈年花雕酒和杭椒。不是为了吃,是为了做给她看。他何雨柱,是不屑逞口头之快的,但要是比厨艺,那这西九城里,他不敢说第一,也敢拍着胸脯认第二。
娄晓娥终于鼓起勇气往门边凑了凑,门没关,她敲了敲,声不大不小,刚好穿透锅盖上的蒸汽声。
“雨柱,你今儿这是蒸……螃蟹呢?”
她声音里有些试探,更多的是掩不住的好奇。
何雨柱回头一看,眼里那笑意就止都止不住。他顺手把锅盖揭起,那香气瞬间爆棚,弥漫整个屋子,一股鲜香混着酒意,如潮水般涌出窗户,扑面而来。
“哟,晓娥来得正好。我这刚蒸好第一锅,要不要尝一口?阳澄湖的,正宗。”
他说得随意,却藏不住语气中的得意。大闸蟹通体转为通红,膏黄滚滚,那蟹黄溢出壳口,金灿灿一层,像是金箔般贴着边缘,流动着、诱惑着。
娄晓娥心中一颤,却佯装淡定,“你还挺讲究啊,连阳澄湖的都能弄到?咱这西合院里头,怕也只有你舍得。”
“讲究谈不上。”何雨柱将一只蒸好的公蟹摆上盘,拿了块檀木小板铺上,又斟了两小盅花雕,“我就想着,日子得讲点意思,过不能光吃饱,也得吃好,偶尔奢一奢,不算啥。”
娄晓娥咬唇轻笑,眼角弯成了月牙:“可你这蟹,就我一个人吃啊?”
“你先尝,我再蒸第二锅。”
话落,他递出一只蟹,壳盖己撬开,黄满得几乎要滴下来。他手指微烫,却稳如老僧托钵,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娄晓娥接过那蟹,手指一触那微热的蟹黄,心中竟升起一丝异样。她低头剥着蟹腿,动作慢了些,眼神却愈发深沉。那蟹肉紧实细腻,入口即化,而那调料碟中的姜醋,酸辣得恰到好处,仿佛在唤醒舌尖上每一个沉睡的味蕾。
屋里寂静了片刻,唯有钟表滴答与蒸汽咕噜声。
“你这手艺,怕不是在饭店练出来的?”她轻声问,带着些调侃。
“哪有那本事,家里穷,小时候想吃一口肉得算日子,我这厨艺啊,是饿出来的。”何雨柱笑笑,却低头不提多的过往,那些他一个人挑起全家生计的日子,像院墙上落满灰尘的藤蔓,盘根错节,却不愿让人触碰。
娄晓娥默了片刻,眼神竟有些微颤。那股蟹黄的香与话语中的苦,交织着,像是秋风中飘零的一片枯叶,轻轻在她心头一击。
“何雨柱,”她忽地抬头,认真道,“你以后,要是再蒸这玩意儿……能不能提前吱一声?”
何雨柱一怔,随即大笑:“好啊,你要是愿来,我还多准备点儿,雄的母的都成,咱一锅一锅蒸。”
阳光穿窗,落在两人中间,照得蟹壳发光,也照得那一瞬间悄然而生的情绪亮如白昼。
而就在院外,不远处的槐树后,一道人影倏然缩了缩身子。那是贾张氏,她手里提着个空碗,本想来蹭点鸡汤的,不料却撞见了这一幕。她嘴角一撇,哼了声:“瞧这对儿,蒸个蟹都能搞得跟谈情说爱似的——咱得看看,这事儿闹到易中海那儿,会变成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