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岭的第一场雪落下时,苏小夏正扶着腰在药圃里摘最后一批金盏菊。五个月的孕肚己经显怀,厚重的棉袄都遮不住圆润的弧度。
"夫人!"丫鬟小桃慌慌张张跑来,"国公爷又跟里正打起来啦!"
苏小夏手一抖,刚采的花撒了半篮:"这次又为什么?"
"说咱家田埂多占了三寸地..."
她翻个白眼,拎起药锄就往村口赶。远远就看见齐衡单脚踩在界碑上,手里晃着卷发黄的地契,对面站着吹胡子瞪眼的王里正和一帮村民。
"白纸黑字写着——南至老槐树!"齐衡敲着界碑,"这树二十年前就被你们砍了当柴烧,现在跟我争地界?"
"将军息怒。"苏小夏慢悠悠插进两人中间,"里正叔,您看这样行不..."
"叫谁将军呢?"齐衡突然转头瞪她,"我现在是农夫!"
"是是是,我的农夫老爷。"她顺手往他嘴里塞了块麦芽糖,"先回家吃饭?"
围观的村民哄笑起来。王里正趁机打圆场:"齐家媳妇说得对,以老槐树树桩为界..."
回程路上,齐衡还气鼓鼓的:"就该让燕山军来量地..."
"得了吧。"苏小夏戳他胸口,"是谁跟陛下发誓'从此不问朝事'的?"
木屋飘着炊烟,院里晒满了药草。齐衡蹲在灶前生火的样子,比当年执剑的样子还认真三分。苏小夏望着他沾了炭灰的侧脸,忽然想起半年前的金殿辞官。
那日皇帝最终准了齐衡所请,却附加道密旨——"若国有危难,卿当复出"。结果三个月前北疆战事又起,圣使捧着虎符在山下等了三天,硬是被齐衡用"媳妇害喜"的理由搪塞回去。
"看什么?"齐衡抬头,被她盯得耳根发红。
"看我家农夫真俊。"她笑嘻嘻递过菜筐,"削个土豆?"
"削什么土豆!"他突然拦腰抱起她,"先削个苹果——太医说多吃果子孩子皮肤好。"
日子像山涧水般潺潺流过。腊月里,苏小夏在厢房辟了间医馆,专给附近村民看诊。齐衡则带着退役的亲卫们开荒种地,竟真种出了亩产三石的良种稻。
年关将近时,村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阿史那云牵着匹白马,马背上坐着痊愈的阿史那兰。
"路过。"年轻的蛮族可汗放下礼盒,"听说...你们缺奶娘?"
苏小夏差点打翻茶盏:"谁造的谣?"
"陈岩。"阿史那云一脸无辜,"他说将军在满世界找会养双生子的..."
齐衡的茶喷出三尺远:"双...双生子?!"
老大夫诊脉那日,整个杏花岭都轰动了。齐衡在院里转圈转到头晕,最后被苏小夏一针扎在合谷穴才冷静下来。
"龙凤胎。"她摸着小腹嘀咕,"难怪这么能吃..."
开春时,皇帝微服私访来了趟杏花岭。穿着粗布衣裳的九五之尊蹲在田埂上,跟齐衡争论秧苗间距,最后被水蛭吓得跳进河里,龙袍里抖出三只青蛙。
"朕后悔了。"临走时皇帝嘟囔,"该让你继续当将军的..."
"陛下慢走。"齐衡塞给他一袋新米,"记得煮粥时多加水。"
初夏的清晨,苏小夏在阵痛中醒来。接生婆还没赶到,齐衡己经打翻了五盆热水。当第一声婴啼划破晨雾时,这位曾经面对千军万马都不变色的将军,首接晕在了产房门口。
"闺女像我。"苏小夏戳着女儿的小酒窝。
"儿子也像你。"齐衡把儿子举高高,"尤其是这爱翻白眼的劲儿..."
满月宴那天,木屋前停满了马车。燕山将军扛来两坛"女儿红",陈岩带着一队老兵表演刀法助兴。连阿史那云都派人送来对纯金长命锁,附带张字迹歪扭的贺卡——明显是阿史那兰的手笔。
夜幕降临时,宾客散去。齐衡抱着熟睡的女儿在院里看星星,苏小夏倚在他肩头哼小调。
"后悔吗?"她突然问。
"嗯?"
"从将军变成农夫。"
齐衡低头看她,月光在那双黑眸里漾成温柔的海:"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在想什么吗?"
"想'这村姑真碍事'?"
"想..."他轻笑,"若能活着回去,定要娶你。"
星光落在两个孩子熟睡的脸上。远处传来隐约的犬吠,混着风吹稻浪的沙沙声。
苏小夏打了个哈欠:"明天该收麦子了..."
"嗯。"齐衡把她的脑袋按在肩上,"睡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