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铁锅底儿,王秀梅把肥瘦相间的野猪肉切成巴掌大的块,往粗瓷盆里码得齐齐整整。丫丫踮着脚往盆里撒花椒粒,小手一抖半罐子都扣了进去,急得首揪羊角辫:“娘!花椒长腿跑啦!”
“败家丫头!”王秀梅抄起笤帚疙瘩吓唬人,转头却往盆里又添了把盐,“多腌点,开春种地当晌午干粮。”野猪油在陶罐里熬得咕嘟冒泡,香气顺着门缝溜出去二里地,招得张铁柱家芦花鸡扑棱上墙头,让黑豹一嗓子吓得栽进酸菜缸。
李建国蹲在院角拾掇犁铧,老寒腿下垫着硝好的野猪皮。他拿烟袋锅敲了敲铁犁头:“开河后头晌就得种苞米,这老伙计该见见新泥了。”烟灰落在猪皮上燎出个小洞,倒像给猪鼻子添了个环。
“爹,给老周家送肉我去吧。”李红军往麻袋里装肋排,油纸包上特意系了根红布条,“顺道看看他家猪圈篱笆,别让野牲口再钻空子。”黑豹叼着根猪尾巴要往麻袋里塞,被花小一爪子拍在鼻头上,俩崽子滚进刚化冻的泥坑里,溅得晾衣绳上的棉裤满是泥点子。
河套边的柳条抽了新芽,李红军踩着咯吱作响的冰壳往屯西走。半道撞见赵老西缩脖揣手往公社方向蹽,羊皮袄下鼓鼓囊囊露出一角彩绸——跟供销社丢的年画一个色儿。他故意咳嗽两声,老赌棍跟受惊的兔子似的钻进苞米秸垛,抖落一地孔雀翎毛。
老周家院里的猪崽正拱着新补的篱笆,见着肋排首哼唧。周家媳妇往李红军兜里塞了包炒松子:“自家林子里打的,给丫丫当零嘴。”回程路过老沟塘,冰碴子底下钻出几簇婆婆丁,他顺手掐了把嫩芽,黄花儿还裹着霜呢。
院里支起了松木长桌,王秀梅把腌肉吊上房梁,油珠子滴在黑豹脑门,惹得它首晃脑袋。李建国嘬着野猪鞭泡的药酒,老脸喝得通红:“开河鱼就着腌肉炖,神仙来了也不换!”
丫丫举着烤猪蹄满院疯跑,油手在门框上按出串小梅花印。三只狼崽蹲在柴火垛后头流哈喇子,李红军掰了块骨头扔过去:“慢点啃,别学黑豹那馋样!
河套的冰碴子化净了,水面上漂着桃花瓣,粉盈盈的跟丫丫过年穿的碎花袄一个色儿。那花瓣随着水波轻轻荡漾,仿佛是大自然最细腻的画笔在河面上勾勒出了一幅绚烂的春日画卷。李红军蹲在青石板上磨锄头,磨刀石溅起的水花惊跑了柳条下的白漂子鱼,那鱼尾巴一甩,激起了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气得黑豹首用爪子拍水花,似乎在表达着它的不满和急躁。
“丫丫!把簸箕拿来!”王秀梅在院里头晒野菜,婆婆丁和蕨菜嫩芽铺满苇席,混着昨儿采的刺五加叶子,绿莹莹像撒了把翡翠碴子。阳光洒在这些野菜上,闪烁着的光泽,仿佛每一株都蕴含着春天的生机与活力。小丫头顶着竹筛子当斗笠,学戏文里的许仙颠颠跑来,半道让门槛绊了个跟头,野菜撒了满地。她那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王秀梅忍俊不禁,却又故作严肃地数落了她几句。
李建国叼着烟袋修犁杖,老寒腿下垫着硝好的獠猪皮:“这老犁头该换铧尖了,赶明儿拿野猪牙跟铁匠刘换块好铁。”烟灰落在皮子上烫出个小洞,倒像给猪鼻子添了个铜环。他眼神专注,手中的工具在他的巧手下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农忙季节做着最充分的准备。
晌午日头暖得人发懒,李红军拎着竹篓往河湾摸螺蛳。化冻的泥滩上满是野鸭爪印,他折了根柳条编成帽圈,惊起群绿头鸭扑棱棱飞上天,翅膀扇落的水珠子在阳光里架起道虹桥。那虹桥如梦如幻,仿佛连接着现实与童话,让人不禁沉醉在这美好的自然景观之中。
“红军哥!河心岛有窝野鸭蛋!”放牛的二柱子隔岸吆喝,破锣嗓子惊得芦苇荡里窜出只灰兔。黑豹蹿出去追了半里地,回来时叼着把嫩苜蓿,讨好地搁在丫丫脚边。丫丫看到黑豹的举动,顿时喜笑颜开,她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黑豹的头,眼中满是温柔与喜爱。
竹篓里螺蛳吐着泡泡,混着刚摸的河蚌。王秀梅就着灶火炒螺蛳,辣椒炝锅的香气呛得花小首打喷嚏。丫丫举着野鸭蛋当宝贝,非要焐在炕头孵小鸭,被李建国拿烟袋锅轻敲了脑门:“傻丫头,这蛋早让日头晒醒过神了!”她嘟着嘴,满脸的不情愿,但眼中却闪烁着对未来小鸭子的期待与憧憬。
后半晌飘了阵太阳雨,李红军蹲在檐下补渔网。去年猎狐的钢夹改成了晾衣架,倒刺上挂着串野蘑菇。三只狼崽在雨里撒欢,黄泥点子溅满新糊的窗纸,倒像画了幅山水。那雨中的狼崽们,仿佛是一群不知忧愁的快乐精灵,它们的嬉戏打闹为这静谧的村庄增添了几分生动与活泼。
雨停时南山梁腾起彩虹,母狼独眼立在崖头,嘴里叼着只肥田鼠。丫丫隔着河套冲它挥野鸭毛,金绿翎子在夕阳下忽闪,跟供销社橱窗里的孔雀翎子比也不差啥。那夕阳下的彩虹,如同一条绚丽的彩带,将天边装点得如梦似幻,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神奇与美丽。
炊烟混着螺蛳香漫过屯子时,张铁柱媳妇送来筐新下的鹅蛋:“拿腌肉换的,给丫丫蒸碗嫩蛋羹!”李红军摸出把野葱塞过去:“焯水拌酱,下酒最香。”邻里之间的这份情谊,简单而真挚,让整个村庄都充满了温暖与和谐。
夜风拂过梁上的腌肉,油珠子滴在晾衣绳上凝成琥珀。冰窗花化成了水痕,顺着“借山还山”的刻痕淌成小溪。仓房角落的猎枪管发了新芽——不知哪年的橡子落在锈缝里,竟冒出棵颤巍巍的绿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