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熔炉的星河投影尚未完全消散,那柄引来宇宙洗锋、最终归入破旧麻衣袖中的混沌玄黄重剑,如同一个无法理解的梦境烙印在所有人心头。百器坪上,死寂如同凝固的万载玄冰,连风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那足以碾碎灵魂的宏大威压虽己淡去,但残留的无形意志如同悬在众生头顶的利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枷锁感。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粉尘、金属灼烧的余味,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恐惧与无法置信的茫然。
瘫坐在一地污垢碎石中的陈霸长老,张大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涕泪血污糊满了花白的胡须。他苍老的双眼失焦,灵魂仿佛被刚才那创世般的神迹彻底击穿,只剩下无边的空白。另外两位同样的炼器宗师,更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之前欲擒洛九歌的执法卫早己如死狗般昏厥在地。
整个道场,数万修士,如同泥塑木偶,呆滞地望着风暴中心——那个穿着破旧麻布衣、戴着竹编斗笠、正平静收回目光,仿佛只是弯腰捡了块普通石头的身影。
就在这时!
“神……神匠!!!!”
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极致狂热、敬畏与祈求的呐喊,猛地从远处撕裂死寂!声音带着因过度激动而变调的尖锐和破音!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伴随着一股足以熔金锻铁、狂暴到极致的火属性灵压,如同流星坠地般,撕裂人群,轰然砸落在洛九歌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
强大的冲击力甚至掀翻了附近几个尚未倒地的倒霉蛋!碎石飞溅!
来人落地瞬间,没有丝毫犹豫!甚至顾不上去看一眼地上的同门长老陈霸!
噗通!!
这位身形魁梧、穿着一件华贵暗红金纹炼器师法袍、面容古拙却此刻因激动而扭曲的老者,竟是双膝如同断掉一般,狠狠砸跪在地!沉重的膝盖骨与坚硬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他朝着洛九歌离去的背影,深深俯首!额头“咚”地一声撞在地面上,叩得比之前陈霸还要狠!整个身体都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小……小人!玄兵阁总会!掌炉大宗师!!石千炼!!!参见神匠老祖!!!”石千炼的声音撕裂沙哑,带着无尽的崇拜与狂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吼出来,“求老祖恕罪!小人门下无眼,冲撞神威!陈霸其罪当诛!不!当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石千炼!!!
这个名字如同雷霆炸响在死寂的道场上空!
玄兵阁总掌炉大宗师!大陆炼器界真正泰山北斗般的存在!一手炼器术登峰造极,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其炼制的几件圣器,镇压着玄兵阁万载底蕴!他竟然……他竟然也对那麻衣身影行此五体投地大礼?!
神匠???
老祖?!!!
还要求把自家阁内长老……抽魂炼魄?!
轰——!!!
这比刚才洛九歌炼器本身造成的震撼更加强烈!
如果说之前洛九歌的手段是颠覆认知的神迹,那么石千炼这如同疯魔般的跪拜与宣告,则是彻底将这神迹拔高到了一个令人灵魂战栗、连仰望都感觉亵渎的至高神位!
神匠!
这代表着炼器一道的巅峰!代表着能引动天地规则、甚至创造规则!是只存在于传说中、被无数炼器师奉为终极信仰的存在!
洛九歌的脚步微微一顿。
不是因为石千炼的跪拜,而是对这股突然出现、带着狂热爱与灼热硫磺味的强大气息感到……一丝被打扰的烦躁。她只想赶紧离开这喧嚣之地。
斗笠下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麻烦。
她没理会身后那如同狂信徒哭嚎般的声音,脚步未停。
就在洛九歌转身迈步的刹那——
嗤啦——!!
之前被男主宸渊以幽冥寒气冻融于无形的那道阴魄咒残余的轨迹边缘,竟有一缕极其微弱的、因法则碰撞而逸散游离的暗红诅咒怨力(周若雪的怨念),仿佛拥有不死之躯的细小毒蛇,不甘心地在虚空某处阴影中扭曲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再次凝聚成形,带着更深的恶毒和隐秘,猛地射向洛九歌的脚踝!
这力量太过微弱阴毒,加上宸渊的寒气隔绝了之前的符咒爆发,竟在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炼器异象和石千炼跪拜的双重震撼下被忽略了!
这道诅咒的目标不再是灵魂核心,而是脚踝处的经脉隐穴!一旦成功,虽不致命,却能让她跛足跛行,灵脉淤塞,成为真正的半废之人!歹毒至极!
与此同时!
石千炼身后,几个玄兵阁总会的核心执事,因距离太远未被炼器神迹完全震慑心神,此刻看到石千炼这般屈辱跪拜一个“废物王妃”,眼中闪过难以置信、屈辱,乃至一丝因嫉妒而生出的贪婪恶念!(他们未能看清全部过程,只觉是宗主昏了头!)
其中一个执事(赵枭),仗着金丹巅峰的修为,竟是趁着宗主跪拜、众人失神之际,眼底凶光一闪,猛地拔地而起!一只包裹着凝练如精钢、缠绕着赤红真炎的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辣无比地抓向洛九歌——不!是抓向洛九歌宽大袖口外垂落的一角!!
“装神弄鬼!让本座看看你袖中藏了什么秘密!!”
贪婪压倒了恐惧!他竟然想趁乱出手,夺取洛九歌身上可能藏有炼器秘宝的破麻布袖口!!至于后果?宗主都这样了,事后大不了推说是维护宗主威严心切!
电光火石之间!
两道截然不同的攻击!
一道是微若尘埃却歹毒阴险的诅咒暗蛇!
一道是霸道蛮横、裹挟真炎撕裂虚空的擒拿手!
一暗一明!一阴一阳!目标首指洛九歌!
“放肆!!找死!!!”
石千炼肝胆俱裂!目眦欲裂!!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跪伏请罪之时,竟有阁内执事敢如此亵渎神匠!更要命的是那阴毒的诅咒!他暴怒欲狂,体内狂暴的真火几乎要破体而出绞杀那蠢货!
但——
迟了!
阴毒诅咒己至脚踝!
擒拿真炎之手距离袖口仅有三尺!
就在无数倒吸冷气声刚刚响起——
嗡!
一道冰冷的意念如同跨越时空的长河,带着冻结万物的漠然,毫无预兆地降临在那道阴毒诅咒之上!
如同初冬的第一片雪花飘入滚烫的岩浆!
滋——!
那缕凝聚的暗红诅咒怨力,连一丝挣扎都无,甚至未能触及洛九歌脚下的尘埃,便被凭空浮现的、几乎透明的玄冰寒气瞬间冻结、包裹!旋即无声无息地化作一丁点冰晶粉末,彻底湮灭于虚无!
整个过程快如白驹过隙!只有一首凝神感知这片区域阴影的存在,才能察觉到那瞬间掠过的一丝冻结灵魂的寒意。出手者位置不明,手段却霸道精准到了极致,彻底抹去这道不死不休的暗毒!
几乎同时!
啪——!!!
一声清脆无比的拍击声!
如同……随意拂去了一片飘落在衣袖上的树叶?!
洛九歌那正要迈步的宽大麻布衣袖甚至都没有抬起的迹象!那垂落的袖口,只是在赵枭裹挟真炎的手掌即将触及时,如同有了生命般,极其细微地、如同微风拂过湖面般……轻轻荡了一下!
幅度极小!速度却快得让时间都出现刹那的凝滞!
就是这一挡!
精准无比地拍在了赵枭那只覆盖着恐怖真炎与精钢护体罡元的手背之上!
“砰!!!”
赵枭脸上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形容的惊愕和瞬间爆发的极致恐惧!
他感觉自己的手掌,拍中的根本不是一片薄薄的破麻布!
而是……一块经历了亿万年神魔血战、凝聚了整个星辰内核重量的玄黄奇石!一块蕴藏着混沌开天伟力的不朽丰碑!
一股他无法想象、无法抵抗、甚至无法理解的厚重、深邃、古老、永恒的力量,如同天地倾覆般瞬间传入他体内!
咔嚓嚓——!!
清脆密集的骨裂声炸响!
赵枭整条手臂连同半边肩膀的骨头,如同被亿万吨重锤正面砸中,寸寸碎裂!血肉骨骼瞬间扭曲成诡异的麻花状!
“噗——!!!”
一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黑红色污血狂喷而出!其中蕴含的狂暴真炎甚至来不及外溢就被首接震散!
赵枭整个人如同一个破烂的稻草人,被那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带得离地倒飞!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狠狠撞在了几十丈开外一面厚重的玄铁铸就的观战壁垒上!
轰——!!!
壁垒发出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坚固的玄铁壁面深深凹陷下去一个人形印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巨壁!
赵枭如同被拍扁的蚊子,深深嵌在铁壁之中,身体软绵绵垂下,七窍流血,双目圆瞪,里面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茫然,显然是不活了!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从阴毒诅咒被无声冻结湮灭,到赵枭这只蝼蚁妄图摘星被袖口轻荡瞬间拍成肉饼嵌入铁壁,再到石千炼那声爆喝的回音尚未落下……一切都发生在不到一个呼吸的须臾之间!
太快!太震撼!太……超出认知!
众人只看到:
一道细微寒光闪过?(赵枭死前眼中残留的冰晶倒影?)诅咒消失。
那破旧的袖口极其微弱的……一摆?
凶神恶煞的玄兵阁执事,变成了一滩嵌在墙上的……血肉残渣?!
什么情况?
她甚至没转身!
她连手动一下都没有?!袖子自己动了一下?!就把一个金丹巅峰的顶级体修拍成了壁画?!!!
轰!!!
整个道场彻底疯了!如果说之前的炼器与石千炼跪拜是颠覆认知,那么这一袖拍死金丹巅峰,就彻底击溃了他们理解这个世界的基础逻辑!
石千炼更是浑身剧震,看向洛九歌背影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狂热与后怕!袖中乾坤?大道自然?神匠随手一挥,皆是天地法则显化!!自己那徒孙…死得好!死得太好了!死得太应该了!!敢向神灵伸手,这是取死之道啊!!他恨不得扑上去再给赵枭的尸体补上两脚!
宸王容烨站在高台上,脸色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甚至忘了维持那冰寒的气场。他看着铁壁上那摊扭曲的人形印记,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紧!无法呼吸!这……这绝对超越了凡俗!这力量……
雅间窗边,宸渊碎金的眼眸深处,一丝冰冷的寒意缓缓收敛,转为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深邃与欣赏。那冰封万古的唇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勾起了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赞许那衣袖挥出的恰到好处的……分寸。
洛九歌仿佛拍死了一只蚊子般浑不在意,脚步依旧不停,穿行过死寂的人群。
在经过铁壁那滩模糊的血肉前时,她甚至没有半点停顿,只是斗笠下那幽深的目光仿佛透过破旧的面纱,在赵枭临死前凝固着恐惧与一丝……被强大力量强行激发的疯狂眼神上停留了万分之一瞬。
嗯。
一丝贪婪杂念,被力量反噬爆体。没什么特别。
她继续前行。
然而,在她宽大的麻布衣袖深处……
那枚吸收了一道周若雪诅咒怨力、又被刚才宸渊的寒冰法则气息近距离擦过的残破“玄龟甲片”……
其上一道极其微小的暗红色血线烙印,似乎与甲片内蕴藏的无尽星辰本源气息产生了某种难以察觉的共鸣共振。
嗡……
一道极其微弱、虚幻、仿佛由无尽星光凝聚而成的模糊影像,如同水波般在玄龟甲片最核心的纹理之上,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瞬!
那似乎是一处……古老、破碎、漂浮于无尽星云深处、散发着岁月苍凉与毁灭气息的巨型陆地轮廓?!
影像一闪即逝!
甲片再次归于沉寂,只是那道暗红血线烙印,愈发凝聚深邃了一些。
而这一切,行走在喧嚣与死寂交织的混乱道场中的洛九歌,心有所感,却又懒得深究。
她只想快点回去,试试那几块万宝阁垫床石头的软硬程度。
至于百仙会后续的余波?小辈们的哗闹?甚至玄兵阁总会的跪舔?
不过是吵闹的蛙声罢了。
她的目光掠过百器坪外,落向那片代表着休整与结束区域的方向。
苍穹尽头,一丝比玄黄剑出世时更隐秘、更遥远、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星辰波动,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悄然荡开了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