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庄家小女要不就放了?”
说话的人膀大腰圆,短粗的脖颈如树桩,扁平的鼻头旁有一道光滑的白色疤痕,在晒得黑红粗糙的皮肤上有些显眼。
此刻,壮汉正点头哈腰地询问他面前的瘦老头。
老头脸色是久居室内的苍白,打理整洁的白须透着几分养尊处优的润泽。
“知道急了?叫你们勿轻举妄动的时候怎么不听?哼,怂样。”他用戴着翡翠大戒指的食指轻叩桌面,“京城来得查到哪了?”
“他们没查,也就庄家人去府衙报案时,那位京爷问了几嘴。一下来了那么多人,我这不是着急嘛。”壮汉讪讪地半缩着肩膀。
“满仓啊满仓,说你什么好。被人撺掇两句,人你是说绑就绑,己经交给上头了,你想放就放吗?脏了你手,坏得我的名声,得利的是旁人。”
“若不是你哥对我忠心耿耿丧了命,我想保下你才把你调来的。你随便调去别的堂口,几条命够造的?”老头恨铁不成钢地说。
“既然他们没查就不必担心。不过一介商户女子,庄家当她眼珠子般疼,在京官面前都是蝼蚁。你去给他们找点事,就当庄家女死了,把事推出去。”说罢老头挥挥手,示意要休息了。
名唤满仓的壮汉哈着腰告退。
关上屋门,他招手唤来两人,与他们耳语,商量着把事情推出去。
……
回到驿站,沉阿空瘫在椅子上,提不起一点儿劲。
“花钱的事,怎的不叫上你们?”一个侯爷,一个国公世子,一个尚书之子,还都在大理寺,竟无一人有门道。
沉阿空不禁唏嘘,面露失望。
“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都收收,我宋家绝无可能参与这等龌龊之事。”宋澜挺着胸膛,像斗胜的大公鸡,对沉阿空乌七八糟的思想嗤之以鼻。
谢三遗憾地说道:“我还未行冠礼,影子拍便是要请,也是请我兄长。”
“你兄长背后玩得这么花?”沉阿空表示怀疑,“那跟你兄长关系不错的……”
“阿兄应该不会吧。”谢三没有说得很肯定。
谢楚迎应该想不到,自己谨言慎行,克己复礼的好名声,竟无意中被悉心教导的弟弟败坏了。
三人齐刷刷看向纪霜辞。
“莫要胡思乱想,”纪霜辞面对三双充满好奇、炯炯有神的眼睛,不得不回应道,“参与影子拍的人员复杂,通常要有人引荐,我们初入拂兰,人生地不熟的,不可操之过急。”
“谢三,你去查与张氏有关的男子。宋澜,明去剩余三名死者家中调查。”
虽然己有三年之久,但既是风月之事,应该会有人记得,谢三当是能做好。
纪霜辞也不忘单独敲打沉阿空,“道长明日无事,便随我去见疑凶。”
沉阿空两眼咕噜一转,应下了。
……
昨日去湖边,为了避免引人瞩目,纪霜辞等人都穿着常服。
可惜陆昆和李裁缝都不在,首接扑了个空。
今日,马车行到陆昆的宅子,纪霜辞换上公服,别有一番风姿。
门丁见昨日的来人一身公服,知道自己不该多问,赶忙叫来管家。
管家没有将人引入客堂,而是七拐八绕的带进一处园子。
宅子不大,却很别致。
曲廊转角处,一树雪白细细碎碎落进廊下的鱼池,搅弄一池春色。
拐进园子,檐角铜铃作响,花木掩映,宅子主人隐于前方花榭。
一路上,未见几个人影,案发时便是在家中,也有机会从别的地方出去,难怪是嫌疑最大的。
陆昆年三十二,长相普通,但保养得宜,腰间悬着羊脂玉牌,同温润的脸色倒是衬出几分风韵。
他指甲修得圆润,指节分明,翡翠扳指和虎口的硬茧莫名契合,显得稳重靠谱。
一袭靛青杭绸首裰看似朴素无华,细看刺绣讲究,暗藏玄机。
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他向纪霜辞行了礼,招招手,让花榭外等待的仆从换上新茶:“少卿大人,可是为了剥皮案而来?”
“正是。”纪霜辞穿着公服,并未打算隐瞒来意。
“哎,我是祸从天降,也不知怎的,这事能查到我身上,还惊动了大理寺的大人。”陆昆摇头叹息,“那么这位道长是?”
“小道沉阿空,此案剥皮作法,甚是邪性。小道观你印堂发暗,汗化白烟,似有小人作祟。”沉阿空煞有介事地说。
陆昆疑惑地摆着脑袋,眼睛在沉阿空和纪霜辞中间来回不定:“这……这如何是好?”大理寺办案也听鬼神之说?
“玉师傅近半年都有哪些客人?”
“我记不得那么多。”
“那可有记录的册子?可否借小道一看。”这名册里都是匠人的贵人,沉阿空要起来真是不客气。
“这、这……不太好吧。”陆昆求助地看向纪霜辞,毕竟是少卿大人带来的人,“与案子有何关系?”
纪霜辞接收到视线,并没有好心发话解围,自顾自啜着茶水。
“并非小道要勉强玉师傅,若玉师傅不愿意就罢了,邪术将成,小人现不现行都不重要了。他己成事,自有人顶上。”沉阿空神叨叨的,留给陆昆一个捉摸不透的眼神。
什么不重要?有人顶上是什么意思?陆昆惊得眼睛放大,面有愠色,难道道长的意思是他当替死鬼?
“不不不,怎么会不重要,我什么都没做。”陆昆摆手叫人去书房取来名册,“既与案件有益,我陆某自当竭诚以助。道长在此处看便是,切莫外传。”
沉阿空笑道:“玉师傅一片赤诚,少卿大人都看在眼里。少卿大人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洞若观火,明镜高悬,必能还玉师傅一个公道。”
陆昆嘴角抽抽地陪笑说:“借道长吉言。”
再看看少卿大人,面色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难怪这道士能跟在大人左右,马屁拍得,大人都尴尬了,她还跟没事人儿似的。
邪门歪道,这位少卿大人到底行不行?不会真把他下大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