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霜辞有些在意沉阿空说得那句“今晚会去抓他们吗”,他们是指苏方和廖子耀吗?不对劲。
首说或许很无情,但廖子耀整出的小事大理寺是不会管的。
即便苏渺遭了难,只要愿意和解或被逼和解,大理寺也无可奈何。唯一重要的是苏方有可能是买题的人证……
她是对大理寺很失望吗?
纪霜辞眯着眼睛,她其实根本无所谓失不失望吧,她在乎的是赌坊背后的人,她不在乎罗达会不会因为泄题定罪,或者说她更希望与科举无关。
她想让苏方死!谁会杀苏方?廖子耀不至于,如果是她自己动手,就不会问那句“今晚抓他们吗”。
纪霜辞惴惴不安地骑上马,往苏家去。
皎皎明月下,前去苏家的方向,纪霜辞看见熟悉的身影。
夜里各家都落了锁,睡不着的也躲在屋里说悄悄话,悉悉索索的声音让夜晚更温柔。
沉阿空推开苏家院门,纪霜辞快步追了上去,他有不好的预感。
屋里很黑,只打进一束月光,沉阿空立在门口掩住了那点光。
沉阿空回头时纪霜辞己经追到了身后,她捂上他的眼睛。
“怎么了?”纪霜辞握上她的手腕,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太奇怪了,不像少年的手,像是小孩的。
“你看了会屁股痛。”沉阿空一本正经地说。
“……”纪霜辞缓了口气,把她拉到身后。
薄薄的月色给混乱的小房间笼上一层诡异的迷雾,纪霜辞点亮火折子看清了一切。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沉阿空的视线,沉阿空把脑袋凑过去想瞧个真切,却被他按回背后。
纪霜辞转过身,充满压迫感地低头质问沉阿空:“你知道?”
“小道能掐会算。”抬头看他着实有些累,沉阿空退后几步首视着他,毫不示弱。
“你想闹大?”纪霜辞试探沉阿空的用心。
“与小道何干?”比起闹不闹大,她更想知道罗同背后的人会不会出手相助,若是被皇上无声无息的处理了,她找谁复仇。
血腥味的风刺激着纪霜辞感官,他清醒地意识到,眼前的道士很危险。
沉阿空并不喜欢这样的沉默,当官的心眼多,与其跟他在这吹冷风,不如回去睡大觉。
“纪大人放着命案不管,要继续跟小道大眼瞪小眼吗?”沉阿空摆出人畜无害的表情。
然而在纪霜辞眼中,她的脸上写满了狂妄。火折子照得她的笑容忽明忽暗,似索命的鬼差。
“这里是京城,你不能肆意妄为。”纪霜辞有必要提醒她,事关重大。
“多谢提醒,那要多多仰仗纪大人了。” 沉阿空不为所动。
纪霜辞英眉紧蹙,真是块硬疙瘩,沉香木成精了不成:“本官若不帮你,你当如何?”
“大人说笑了,小道何德何能得大人相助。”在玩欲擒故纵啊,沉阿空才不上当。
不要他帮忙是要谁帮?瑞王吗?瑞王扮猪吃老虎,她当真以为他是良善之辈吗?纪霜辞语气松了下来:“你应该知道,我于你并无敌意。”
“纪大人又为何要助小道一臂之力?”突然的好心肠,男人真是善变。
“没有你,罗同身后之人也是要被铲除的。如今太平盛世,朝堂安稳,沄州之事牵扯甚大,你太急了。”
啧啧,成王败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铲谁还不一定。把你们铲光来了本阿空小道长也做得皇帝,不都是想想,又不费力,信你鬼话:“大人觉得小道当如何?”
“你若信我,我必然还你一个真相。”纪霜辞听不到沉阿空的腹诽,认真的神色在月色下还有些俊俏出尘。
“小道等不了太久。”沉阿空低下头垂下眼睛,掩去自己的情绪。
说得这么认真,她也不好打击人。她不在乎能不能给真相,反正她都会亲自验证,这种话,哪能真告诉他。
京城势力盘根错杂,正是太平盛世,谁也不想暴露自己结党营私,她找不到罗同背后主谋的一点线索,她也没有下一个十六年可以等。
看到突然消沉的小道士,纪霜辞心里泛起异样的情绪,有些于心不忍。
十六年前,她才出生就背负了仇恨,他没有理由让她放弃复仇。纪霜辞也从小就没有母亲的关心,他的母亲恨他,他却不知道可以恨谁。
苏方死了,可以指证罗达卖题的人也没了。科考舞弊是大事,会试即将放榜,罗同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被公开惩处,沉阿空不看着他死,那就是没死。
纪霜辞知道她其实在赌,缺个买卖题的人证,大理寺并不是完全不能给他定罪,若大理寺执意定罪,将罗同交给皇上,她会认为他不值得信任。
她也在赌罗同有没有利用价值,赌有没有人会救他的儿子。
纪霜辞轻轻叹口气,他现在手上并没有太多线索可以令她安心。
他靠近沉阿空:“你……”
“信你一次。”沉阿空扬起了脑袋,露出和平时无异的表情。
纪霜辞微微怔忡,浅浅地弯了嘴角:“好。”
大理寺的火光照亮了苏家所在的街巷,京城入春的第一个重磅猛料砸醒了街坊邻里。
……
次日早上,邱家管家捂着嘴向主家说外面都在传得歌谣:“小廖小廖,起床尿尿,大白的屁股像月亮,摇呀摇……”
“哎呀呀,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邱老夫人嫌弃道。
管家回答:“老夫人,是廖家……廖世子他……”管家不清不楚的大致描述了廖世子和一名男子死在一块,两人被发现的时候浑身光溜溜的,听说犯案的有好几个人。
邱家众人表情丰富多彩,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虽是书香门第,照外人看来肯定规矩颇多,实则不然。邱家的家风开放,否则二十六还未出阁的邱大姑娘也不会如此受宠,更不会为了老太太安心就招婿。
如今说不招就不招,也无人担心名声不好。一家子风流洒脱,温馨和睦,是旁的人家羡慕不来的。
下人们也都各个憋着笑,对他们来说,不会有比这处更好的主家了。旁支一些亲戚有多爱磋磨人,她们又不是没见识过。但毕竟是有人惨死,不好笑得太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