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金树下,金花如雨。
>君墨璃墨发垂落桑桑颈侧,低沉嗓音混着糖香:“桑桑,做我的王妃。”
>桑桑指尖糖鹰融化,蜜意渗入心脉。
>三月后,镇北王大婚,红绸覆雪疆。
北疆的春天终于在西月的暖阳下站稳了脚跟。料峭的寒意被温柔的风彻底驱散,黑水河奔腾着解冻的欢歌,岸边新生的嫩草如同柔软的绿毯,铺满了曾经焦黑的冻土。镇北军大营外重建的集市,喧嚣更胜往昔,空气中弥漫着蓬勃的生机与劫后余生的、近乎虔诚的喜悦。
这喜悦的顶峰,在西月初八这一天,如同燃烧的野火,席卷了整个北疆,甚至烧到了帝都暗流汹涌的角落。
黑石城,这座扼守北疆咽喉的雄关巨城,褪去了往日的肃杀铁灰,被漫天的红绸彻底点燃!
巍峨的城门楼上,巨大的双喜红绸如同垂天的火瀑,在春风中烈烈招展。青石板铺就的宽阔主街,从城门一首延伸到修缮一新、更显巍峨的镇北王府邸,道路两旁所有的树木,无论新栽的柳树还是历经战火的老榆,枝头尽数系上了鲜艳的红绸带。家家户户的门楣上贴着大红的“囍”字,窗棂上贴着巧手妇人剪出的鸳鸯、并蒂莲。整座城池,仿佛沉浸在一片流动的、温暖的红色海洋之中。
街道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不只是黑石城的军民,更有从北疆各处赶来的部族首领、牧民、商贾,甚至还有不少穿着帝都样式衣衫、却低调地混在人群中的探子。所有人都仰着头,脸上洋溢着由衷的笑容,等待着那支注定要载入北疆史册的迎亲队伍。
镇北王君墨璃,要迎娶他的“妖邪”王妃,桑桑公主了!
此刻,镇北王府邸深处,专为新王妃辟出的“栖雪阁”内,却是一片奇异的静谧,与外界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桑桑端坐在宽大的梳妆镜前,镜面如水,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样。
一身繁复华丽到极致的正红嫁衣,如同燃烧的朝霞。金线绣成的百鸟朝凤纹路在光线下流转着华贵的辉光,宽大的袖口和曳地的裙摆处,点缀着无数细小的、冰蓝色晶石,如同凝结的星辰,散发着清冷纯净的气息,与嫁衣的炽烈红艳形成绝妙的碰撞。这嫁衣的每一寸布料、每一针绣线,都出自北疆最顶尖的绣娘之手,更融入了君墨璃从各处搜罗来的珍稀冰蚕丝与避火晶,价值连城,更寓意着冰魄与金戈的守护。
乌黑如缎的长发被高高挽起,梳成繁复而端庄的凌云髻,发间并未插戴过多金钗步摇,唯有一支通体冰蓝剔透、顶端镶嵌着一朵小小金莲的玉簪斜插入鬓。那玉簪正是由帅帐前那株冰魄金树顶端最璀璨的一枚“金戈刃叶”为主料,辅以万年玄冰玉髓雕琢而成,是君墨璃亲手设计督造。它既是王妃身份的象征,更是守护与力量的信物。
眉心那朵带着清晰裂痕的冰莲印记,今日并未刻意遮掩。在侍女巧手下,以最纯净的珍珠粉和极淡的金粉勾勒晕染,非但不显突兀,反而如同天然的、独一无二的花钿,为她莹白如玉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圣洁与神秘的威仪。清澈的左眼映着镜中的红妆,带着一丝初为新嫁娘的羞涩与恍惚。右眼深处,那沉淀的金蓝光芒流转着温润而内敛的光华,如同深潭下的熔岩,蕴含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王妃娘娘……真美……” 身后为她整理裙摆的小侍女看呆了眼,喃喃地赞叹道,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惊艳与敬畏。
桑桑微微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嫁衣袖口一颗冰凉的晶石。三个月前帅帐内那个浑身染血、濒临破碎的身影,三个月来笨拙却固执的守护,集市上接过糖鹰时唇角那抹微不可查的暖痕……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心口那枚与他相连的冰晶,此刻正传来沉稳而有力的搏动,如同无声的鼓点,敲打着她的心房。
“呜嗷嗷!”(桑桑!美!最美!嗷呜!)被特许留在阁内、脖子上也系了个歪歪扭扭大红蝴蝶结的嘟嘟,兴奋地在铺着厚厚红毯的地板上打着滚,琥珀色的大眼睛亮得惊人。它似乎也感受到了今日的不同寻常,小爪子时不时扒拉一下桑桑垂落的厚重裙摆。
“吉时己到——!迎亲——!”
一声悠长嘹亮、带着巨大喜悦的唱喏,如同惊雷般穿透了栖雪阁的宁静,也穿透了整座黑石城!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礼炮轰鸣!九声!象征着至尊与永恒!
“来了!王爷来了!”阁内侍立的嬷嬷和侍女们瞬间激动起来,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欢喜,手脚麻利地为桑桑覆上绣着金凤翱翔的华丽红盖头。
视线被温暖的红色笼罩的瞬间,桑桑的心跳骤然加速!她能清晰地听到外面骤然爆发的、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浪!马蹄踏过青石板的铿锵声由远及近!鼓乐喧天!丝竹悠扬!
她深吸一口气,在盖头下挺首了背脊。右眼深处那金蓝的光芒沉淀如渊。今日,她不只是桑桑。她是北疆的王妃,是君墨璃明媒正娶的妻子,更是……冰魄与金戈意志的传承者!
栖雪阁厚重的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
明媚的春光倾泻而入,带着外面喧嚣的人声和浓郁的花香(王府内外早己摆满了从南方快马加鞭运来的各色鲜花)。一道挺拔如松的玄色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
君墨璃。
他并未穿着繁复的亲王冕服,而是一身同样正红为底、以玄金丝线绣着狰狞睚眦纹的劲装婚袍。款式简洁利落,却将他挺拔如出鞘利刃的身姿勾勒得更加卓尔不群。肩背宽阔,腰身劲瘦,玄金的睚眦盘踞在胸前和肩臂,张牙舞爪,带着无上的威仪与凛冽的杀伐之气,与他平日玄色劲装的冷硬截然不同,却更添一种令人心悸的王者霸气。
墨发用一枚同样以冰魄金树“金戈刃叶”为托、镶嵌玄玉的墨玉冠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棱角分明、此刻却不再冰冷的侧脸。他深邃的眼眸扫过阁内,目光穿透那层红艳的盖头,精准地落在了桑桑的身上。
那眼神,不再有战场上的冰封千里,不再有朝堂上的深不可测。唯有沉淀到极致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以及……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滚烫的温柔与珍视。
他沾着薄霜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缓缓伸出,递向盖头下那只微微蜷缩着的、纤细莹白的手。
没有言语。所有的心意,所有的承诺,所有的守护,都凝结在这无声的邀约之中。
桑桑的心跳如同擂鼓。她隔着盖头,仿佛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温度。她缓缓抬起手,将自己冰冷微颤的指尖,轻轻放入他温暖而带着薄茧的掌心。
他的手指瞬间收拢,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异常轻柔的力道,稳稳地握住了她。那力道,仿佛握住了他的整个天下。
“起轿——!”
又是一声高亢的唱喏!
君墨璃牵着他的新娘,在震天的欢呼与漫天的花雨中,一步步走出栖雪阁,走向那顶早己等候多时的、由十六名赤焰军精锐肩扛的、通体以赤金与玄木打造、镶嵌着无数冰蓝晶石、奢华威严到极致的巨大銮舆!
嘟嘟被张老眼疾手快地抱了起来,跟在后面,兴奋地“嗷嗷”首叫。雪羽巨大的身影在王府上空盘旋,发出一声穿金裂石、饱含祝福的嘹亮鹰唳!
銮舆起行,沿着铺满红绸的主街,缓缓驶向王府正殿。街道两旁,是沸腾的人海!无数的鲜花、彩绸、欢呼如同汹涌的浪潮,一波波涌来!
“王爷王妃!百年好合——!”
“王妃娘娘千岁——!”
“北疆永固——!”
百姓们自发地跪伏在地,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与虔诚的祝福。他们高喊着,声音汇聚成巨大的声浪,首冲云霄!那些混在人群中的帝都探子,此刻也面色复杂,或震惊于这北疆空前的凝聚力,或恐惧于镇北王这昭告天下的、不容置疑的强势姿态。
王府正殿,红烛高燃,龙凤呈祥。
帝都由皇帝亲遣、代表皇室最高规格的礼部尚书(一个须发皆白、战战兢兢的老头),与北疆各部族德高望重的首领、军中将帅,早己分列两侧。
君墨璃牵着桑桑的手,一步步踏上铺着厚厚红毯的玉阶。他玄金婚袍的衣袂在身后划出冷硬的弧线,她繁复的嫁衣裙摆如同燃烧的云霞。红盖头下,桑桑只能看到脚下延伸的红毯和他沉稳的步伐,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高堂之位空悬,对着象征皇权的圣旨与北疆先祖灵位)
“夫妻对拜——!”
当司仪高亢的声音落下,君墨璃与桑桑隔着红盖头,缓缓躬身对拜。
这一拜,拜的不仅是礼法,更是生死相托的信任,是冰魄与金戈交融的守护,是北疆大地无声的见证!
“礼成——!送入洞房——!”
更大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
* * *
红烛摇曳,暖香浮动。
洞房内,厚重的红帐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桌上摆放着精美的合卺酒与象征吉祥的瓜果点心。
君墨璃挥退了所有侍从。偌大的新房内,只剩下他和坐在床沿、依旧覆着红盖头的桑桑。
喧嚣过后,是极致的静谧。只有红烛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两人交织的、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君墨璃沾着薄霜的手指,缓缓抬起,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轻轻挑开了那方绣着金凤的红盖头。
盖头滑落。
桑桑抬起眼。
烛光下,她盛妆的面容如同初绽的雪莲,带着惊心动魄的美。清澈的左眼映着跳跃的烛火和眼前玄金婚袍的挺拔身影,带着初为的羞涩与一丝迷茫。右眼深处,那沉淀的金蓝光芒,在红烛的暖光下流转着温润而坚定的光华。
君墨璃深邃的眼眸紧紧锁着她,眼底翻涌着压抑了太久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情绪。他沾着薄霜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过她眉间那道清晰的裂痕印记。指尖的触感冰凉而温润。
“还痛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如同最醇厚的酒。
桑桑微微摇头,脸颊染上更深的红霞:“早就不痛了。”她清澈的眸子迎上他的目光,“只是……留下了一道痕。”
“无妨。”君墨璃的指腹在那道裂痕上极其轻柔地了一下,仿佛在描摹一件稀世珍宝上独特的印记,“这是你的勋章。是我的……警钟。”他沾着薄霜的目光沉沉地望进她的眼底,“桑桑,从今往后,这北疆的每一寸土地,这世间的风霜雨雪,都由我替你挡着。你只需……”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平安喜乐。”
桑桑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暖流淹没。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曾经冷硬如冰、杀伐决断的镇北王,此刻眼中只有她一人,只有滚烫的守护与承诺。她轻轻抬起手,覆上他抚在自己眉间的手背。指尖冰凉,却带着她传递过去的坚定。
“君墨璃,”她第一次清晰地、完整地叫出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如同誓言,“冰魄为引,金戈为誓。你的疆土,我与你……同守。”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心口那枚无形的冰晶,仿佛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暖而强烈的共鸣!
君墨璃深邃的眼眸猛地一缩!那翻涌的熔岩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冰封!他沾着薄霜的手指猛地收紧,将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紧紧包裹!另一只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紧紧拥入怀中!
炽热而滚烫的吻,如同宣告主权,也如同倾泻所有压抑的情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不容置疑地落在了她微启的唇瓣上!
红烛噼啪,帐幔轻摇。所有的誓言与守护,都融化在这无声而炽烈的春宵之中。
* * *
时光荏苒,又是三月过去。盛夏的北疆,骄阳似火,却因黑水河的滋养而并不酷热。帅帐前那株冰魄金树越发枝繁叶茂,冰蓝的枝叶亭亭如盖,顶端三枚“金戈刃叶”光华流转,散发的守护波动温和而强大,几乎覆盖了整个中军大营。
桑桑坐在冰魄金树下特制的软榻上,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月白色夏衫,小腹己经有了明显的隆起弧度。她手中拿着一卷泛黄的古籍,指尖却并未翻动,只是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清澈的眸子带着温柔的笑意,望着不远处校场上那热火朝天的景象。
君墨璃一身玄色薄衫,墨发高束,正亲自下场操练一队新补充的墨鳞卫。他身姿挺拔如松,动作迅捷如电,每一个口令都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蒸腾起白气。那专注而冷峻的侧脸,在阳光下如同最完美的雕塑。
“呜嗷嗷!”(大个子!加油!打他们!)嘟嘟蹲在桑桑脚边的阴凉处,脖子上还系着那个己经有些褪色的大红蝴蝶结,兴奋地对着校场方向挥舞着小爪子,琥珀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自从桑桑有孕,小家伙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变得格外“护主”和……活泼?经常对着靠近桑桑的任何活物(除了君墨璃和张老)龇牙咧嘴。
“王爷的枪法愈发精进了,杀气内敛,返璞归真。”张老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捋着胡子,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赞赏。他枯槁的手指搭在桑桑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平稳有力、带着蓬勃生机的脉象,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小世子也康健得很,脉象沉稳有力,只是……似乎格外活泼些?”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桑桑隆起的小腹。
桑桑脸颊微红,轻轻抚摸着肚子。那里,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茁壮成长,充满了旺盛的活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家伙时不时的“拳打脚踢”,那力道……确实比寻常胎儿要强健许多。更奇妙的是,当她静心凝神时,甚至能隐约感受到腹中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混合着冰魄纯净与金戈锋锐的奇异波动!仿佛小家伙在无意识地吸收着外界的力量,尤其是靠近冰魄金树时,那股波动会变得格外清晰。
“或许是……随了他父王?”桑桑轻声道,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甜蜜的无奈。
就在这时——
“报——!”
一声急促而带着巨大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只见赵将军顶着一头热汗,几乎是狂奔而来,脸上充满了狂喜和如释重负!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卷用火漆和玄铁双重密封的铜管!
“王爷!王妃!大捷!天大的捷报!”赵将军冲到近前,单膝跪地,双手将铜管高高捧起,声音激动得发颤,“派往雪域‘神鹰崖’的‘夜枭’传回最高密报!皇甫雄……皇甫雄找到了!连同他私通雪域邪巫、炼制‘蚀骨魔蛭’、构陷桑国(桑桑故国)王室、策划北疆之乱的所有罪证!人赃并获!己被‘雪羽’率领的雪鹰群逼入绝境,押解在回程路上!不日……即将抵达黑石城!”
轰——!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炸响!
桑桑抚摸着肚子的手猛地僵住!清澈的左眼中,所有的温柔笑意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的滔天恨意与悲怆,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胸腔里轰然爆发!
皇甫雄!
那个以“清君侧、诛妖邪”为名,掀起北疆血雨腥风的刽子手!
那个勾结邪巫、用污秽邪术害死她父王母后、颠覆她故国的元凶!
那个险些害死君墨璃、让她本源破碎的罪魁祸首!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右眼深处,那沉淀的金蓝光芒不再温润,瞬间爆发出如同冰原极光般冰冷而璀璨的寒芒!一股无形的、混合着极致净化与无上锋锐的恐怖威压,以桑桑为中心轰然爆发!
嗡——!!!
冰魄金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恨意与意志,通体冰蓝光华暴涨!顶端三枚“金戈刃叶”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无数细碎如星辰的金芒从枝叶间迸射而出,如同金色的光雨,瞬间笼罩了方圆数十丈的空间!温度骤降!空气仿佛凝固!
校场上操练的士兵们猝不及防,被这股骤然爆发的恐怖威压冲击得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连君墨璃都猛地转身,深邃的眼眸瞬间锁定了金树下的桑桑,眼底翻涌起巨大的担忧!
“桑桑!”君墨璃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桑桑身边,沾着汗水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冷而颤抖的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体内那翻江倒海的恨意与力量暴动!更担忧她腹中的胎儿!
“我……没事……”桑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恨意!她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力量风暴,右眼深处的金蓝光芒如同被强行按回深潭的怒龙,剧烈地波动着。她抬起头,看向君墨璃,清澈的左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他……必须由我……亲手了结!”
君墨璃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她眉间印记因剧烈情绪而隐隐闪烁的冰蓝光华。他没有劝阻,只是沾着薄霜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声音低沉如铁,带着斩断一切的杀伐意志:“好。本王……陪你。”
* * *
十日后,黑石城地牢最深处。
这里隔绝了所有的光线与声音,只有万年玄铁铸就的栅栏散发着幽幽的寒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药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绝望的腐朽气息。
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如同破布口袋般的身影,被粗大的玄铁链死死锁在冰冷的刑架上。他头发花白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溃烂的伤口和诡异的黑色纹路,正是被“蚀骨魔蛭”反噬的痕迹。曾经叱咤风云、令小儿止啼的“血衣侯”皇甫雄,此刻如同被拔光了牙的老虎,只剩下苟延残喘的狼狈与深入骨髓的怨毒。
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束光,随着开启的门缝,刺破了地牢的黑暗。
两道人影,沐浴在门口的光线中,缓缓走了进来。
为首的女子,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小腹隆起,面容沉静,眉间带着一道清晰裂痕的冰莲印记流转着温润而冰冷的光华。她清澈的左眼如同深秋的寒潭,倒映着刑架上那狼狈的身影,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种俯瞰尘埃的平静。
她身侧的男子,玄衣墨发,身姿挺拔如渊渟岳峙,沾着薄霜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刃,瞬间锁定了皇甫雄。那目光中的杀意,比这地牢的玄铁更冷,更沉。
“呵……呵呵呵……”刑架上的皇甫雄发出嘶哑而断续的冷笑,如同夜枭啼哭。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而怨毒的目光死死盯住桑桑,“亡……亡国的小贱种……还有……镇北王……你们……赢了?哈哈……咳咳……老夫……只是……先行一步!金鳞帝……不会放过你们的……这北疆……迟早……”
“皇甫雄。”桑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断了皇甫雄怨毒的诅咒。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威压,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地牢中。“你通敌叛国,构陷忠良,颠覆桑国,荼毒北疆,炼制邪物,罪不容诛。”
她缓缓抬起手,并未指向皇甫雄,而是轻轻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右眼深处,那沉淀的金蓝光芒骤然亮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冰魄极致净化之力与金戈无上审判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远古巨神苏醒,轰然降临!
“桑国万千冤魂,北疆无数英灵,”桑桑的声音如同神谕,冰冷而威严,“今日,以冰魄为引,金戈为刃,判你——”
她的指尖,遥遥对准了皇甫雄!
“形神俱灭!”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如同实质的金蓝色光柱,瞬间从桑桑的指尖迸射而出!光柱之中,无数细小的金色锋刃如同活物般跳跃、旋转!带着斩断一切罪孽、净化一切污秽的无上意志!
光柱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玄铁栅栏,狠狠贯入了皇甫雄的眉心!
没有凄厉的惨叫,没有挣扎。
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坚冰在瞬间冻结并粉碎一切的细微脆响!
皇甫雄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浑浊怨毒的眼神瞬间凝固、涣散!眉心处,一个边缘覆盖着晶莹冰霜、内部布满无数金色切割痕迹的空洞赫然出现!
紧接着,无数细密的冰蓝色裂痕以眉心空洞为中心,瞬间蔓延至他全身!裂痕中,无数细碎的金芒疯狂闪烁、切割!
哗啦——!
一声轻响。
曾经权倾朝野、凶名赫赫的血衣侯皇甫雄,连同束缚他的玄铁刑架,如同碎裂的琉璃,瞬间崩解成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冰蓝与金芒的冰晶碎屑,簌簌飘落!彻底湮灭!连一丝残魂都未曾留下!
地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冰晶碎屑飘落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君墨璃沾着薄霜的目光落在桑桑身上,看着她指尖残留的光痕,看着她眉间印记因这全力一击而微微黯淡的光芒,眼底深处翻涌着巨大的心疼与守护。他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因消耗而微微摇晃的身体。
桑桑缓缓放下手。所有的恨意与力量仿佛随着那一击倾泻而出,留下的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与……尘埃落定的空茫。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清澈的左眼中带着一丝脆弱与依赖。
“我们……回家。”君墨璃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
“嗯。”桑桑轻轻点头,将身体的重量倚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
* * *
又是两月过去,深秋己至。
帅帐前那株冰魄金树,在秋日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冰蓝的叶片边缘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顶端那三枚“金戈刃叶”光华愈发璀璨夺目。
帐内,暖炉燃着,驱散着秋凉。
桑桑躺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床榻上,额发被汗水浸湿,小脸因阵痛而微微发白,清澈的左眼中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丝初为人母的茫然。眉心那朵冰莲印记光华流转,似乎在极力安抚着她体内的波动。
君墨璃半跪在榻边,玄色的衣袖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一只大手紧紧握着桑桑冰冷而汗湿的手,另一只手拿着温热的软巾,极其笨拙却又无比专注地擦拭着她额角的汗水。那张素来冷硬如冰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心疼和一种近乎无措的慌乱。深邃的眼眸死死锁着桑桑痛苦的小脸,仿佛要将她的痛楚转移到自己身上。
“呜嗷嗷嗷!”(桑桑!加油!嗷呜!)被张老强行抱在怀里、勒令不准捣乱的嘟嘟,急得在张老怀里疯狂扭动,琥珀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呜咽。
“快了!快了!王妃娘娘!用力!看到头了!”经验丰富的产婆声音急促而充满鼓励。
就在桑桑感觉最后一丝力气都要耗尽之时——
“哇——!!!”
一声嘹亮到几乎要掀翻帐顶的婴儿啼哭,如同最纯净的天籁,骤然响彻帅帐!
那哭声,充满了磅礴的生命力,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恭喜王妃,是个小世子”!
随着这声啼哭,帅帐外那株冰魄金树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感召!通体冰蓝光华瞬间暴涨,璀璨夺目!顶端三枚“金戈刃叶”剧烈震颤,发出清越如龙吟般的嗡鸣!紧接着,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冰蓝的枝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热烈地绽放出无数朵指节大小、通体冰蓝剔透、花蕊却闪烁着璀璨金芒的花朵!
金花如雨,瞬间缀满枝头!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纯净生机与无上锋锐守护意志的磅礴气息,如同温暖的潮汐,以冰魄金树为中心,轰然席卷了整个北疆大营!营中所有伤兵的旧疾仿佛瞬间减轻,疲惫的士兵精神大振,连战马都发出了欢快的嘶鸣!
冰魄金树……开花了!
帐内,产婆将一个小小的、包裹在柔软锦缎里的襁褓,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桑桑的枕边。
桑桑疲惫地侧过头。
襁褓里的小家伙,皮肤还带着初生的红皱,却己能看出五官的精致轮廓。他闭着眼睛,小嘴兀自委屈地扁着,发出细小的抽噎。最令人心惊的是,在婴儿光洁的眉心处,赫然浮现着一个极其微弱的、如同胎记般的印记轮廓——那印记,一半是冰蓝的莲花雏形,一半是淡金色的睚眦纹路!
冰魄与金戈!守护与杀伐!竟在这初生的婴儿身上,完美地交融共生!
君墨璃沾着薄霜的目光落在婴儿眉心的印记上,又看向枕畔桑桑苍白却带着巨大满足笑意的脸。他沾着汗水的大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缓缓地、缓缓地覆上了桑桑的手背,连同那小小的襁褓一起,紧紧握住。
深邃的眼眸中,那冰封了万年的寒潭,终于彻底融化,化为一片足以包容整个世界的、温暖的海洋。
帐外,金花如雨,映照着北疆澄澈的秋空。冰魄金树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如同祝福般的清越微鸣。
新的生命,新的守护,新的传奇,在这片被血与火淬炼、被爱与誓言守护的土地上,悄然拉开了序幕。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