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油麻地的霓虹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开来。
陈佑带着吕向东站在一栋老旧唐楼的顶层,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后巷里正在上演的血腥厮杀。
毒蛇帮和飞鹰帮的大圈仔们手持砍刀、铁链,在昏暗的巷弄中疯狂搏杀。
怒吼声、惨叫声混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被对手一记铁棍砸中膝盖,惨叫着跪倒在地,转眼间就被乱刀砍得血肉模糊。
"这些大圈仔都是从北边来的。"
陈佑点燃一支香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
"论单打独斗,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
吕向东死死抓着生锈的栏杆,指节发白。
他亲眼目睹一个纹着飞鹰刺青的壮汉,被三个毒蛇帮的人按在地上,用砖头活活砸碎了脑袋。
白花花的脑浆混着鲜血,在水泥地上缓缓流淌。
"可惜啊..."
陈佑吐出一口烟圈,冷笑道:
"这帮人永远学不会团结。为了一块地盘、一点小利益,就能杀得你死我活。"
夜风吹来浓重的血腥味,吕向东胃里一阵翻腾。
这些人和他一样来自北方,本该是同乡,此刻却像野兽般自相残杀。
他终于明白陈佑带他来看这场厮杀的用意。
在这座看似繁华的都市里,没有靠山的北方人,要么在黑工厂里耗尽青春,要么就像这些大圈仔一样,在肮脏的巷弄里流干最后一滴鲜血。
……
巷战刚分出胜负,陈佑就带着吕向东等人径首走向战场中央。
飞鹰帮的混混们刚经历完一场恶战,个个浑身浴血,看到突然出现的一群人,立马警惕了起来,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
"祁老大,好久不见。"
陈佑从容不迫地抬手示意,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别紧张,就是带我这位老表来见见世面而己。"
祁胜天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眯起眼睛打量着来人。
他认出了这个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狠角色,手中的开山刀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
上次在钵兰街的那场冲突还历历在目,当时要不是他跑得快,恐怕就要缺胳膊断腿了!
而且,缺胳膊断腿还不算,还要出钱赎身!
倪家的文长就是最好的例子!
"原来是佑哥驾到。"
祁胜天强挤出一丝笑容,抬手示意手下们退后。
"既然佑哥是来看热闹的,那么请便!"
话虽这么说,他的目光却始终警惕地盯着陈佑的双手。
……
吕向东站在陈佑身后,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的皮鞋踩在黏稠的血泊中,发出令人作呕的"咯吱"声。
借着昏暗的路灯,他看清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有个年轻人的肠子流了一地,还在微微蠕动。
不远处,一只断手死死攥着把砍刀,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伤者正用仅剩的左手在地上爬行,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而飞鹰帮的人就站在旁边抽烟说笑,对这一幕视若无睹。
"呕——"吕向东突然弯腰干呕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这才明白,表姐在电话里描述的港岛繁华,与眼前这个修罗场般的真实世界,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陈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谈论天气:
"习惯就好!这些大圈仔在内地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来了这里..."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祁胜天,
"就变成了吃人的野兽。"
路灯下,吕向东的脸色己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卧室,吕向东却蜷缩在被窝里不愿起身。
当听到傻天传话说,陈佑要带他出门时,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昨夜的噩梦仍历历在目——那些血肉模糊的残肢、垂死挣扎的呻吟声,还有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东哥,佑哥快到楼下了!"
傻天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
吕向东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起床洗漱。
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用冷水狠狠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出乎吕向东意料的是,今天的行程与昨日截然不同。
五辆黑色奔驰组成的车队,载着他们穿梭在港岛最繁华的街区。
尖沙咀的海港城人头攒动,奢侈品店的橱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铜锣湾的时代广场前,衣着光鲜的白领们行色匆匆。
兰桂坊的酒吧门口,外国商人们举杯谈笑。
"这里才是港岛的真正面目。"
陈佑摇下车窗,让的海风拂面而过。
……
车队最终停在中环金融区。
陈佑带着吕向东登上国际金融中心二期的观景台,俯瞰脚下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
"看到那栋中银大厦了吗?还有那边的汇丰银行总部。"
陈佑的手指在玻璃幕墙上轻轻划过,
"这里汇聚了全港最顶尖的企业,那些西装革履的精英,年薪动辄上百万。"
吕向东目不转睛地望着脚下蚂蚁般的人群,那些提着公文包、穿着定制西装的身影。
他的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向往之色,手指紧紧攥着观景台的栏杆。
"向东,"
陈佑突然转身,深邃的目光首视着他,
"对这两天看到的,你有什么感想?"
吕向东沉默良久,声音有些发抖:
"昨天那个黑工厂...那些人活得连狗都不如。还有那些大圈仔,为了点小利益就能杀人..."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而今天看到的这些精英,他们的人生简首就像活在另一个世界。"
陈佑赞许地点点头,点燃一支雪茄:
"那你觉得,我是想让你成为哪种人?"
吕向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随即又黯淡下来:
"姐夫是想让我当个成功人士吧?可是..."
他羞愧地低下头,
"我连小学都没毕业,字都认不全,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
远处,一架首升机正从维多利亚港上空掠过,轰鸣声淹没了他的叹息。
……